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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趙武仲在心裡暗暗打他的算盤,歸伯奎天性純厚,聽了師父的話,卻是有點納罕:「為什麼他只提我和武仲,不提兩位師弟呢?」

  當下就說道:「師父,我有幾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孟霆道:「你說吧。」

  歸伯奎道:「虎威鏢局是師祖創辦的,提起虎威鏢局,江湖朋友都會想起孟家。師父,你如今把虎威鏢局交給我們幾個外姓的人負責,這雖是你老人家的大公無私,但總似乎有點不妥。因此,我想把我的副總鏢頭一職,讓給鑄弟擔當,請師父俯允。」

  孟霆早料到大徒弟會有這番言語,說道:「我正想和你們講個明白,我這次封刀之後,是準備回鄉度過晚年的。想必你們也是知道,我的家鄉遭受戰禍,最近才比較安定下來,我得回鄉料理祖業,順便見見隔別多年的親友,或許我這一生都未必再回大都了。孟鑄、孟印從未回過老家,這次我也想帶他們回去,陪我幾年。當茲亂世,將來的事情誰也不能預料,他們是否能夠回到虎威鏢局,那是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在他們回來之前,孟家就由你代表作為虎威鏢局的股東。」

  歸伯奎心裡還是有點不安,但孟霆在退休之後攜子回鄉乃是人之常情,歸伯奎自是不能攔阻,也就只好不說話了。

  孟霆心裡更是不安,他一生正直,對朋友都從沒說過謊,對親如兒子的大徒弟那是更不用說了,但如今迫於無奈,卻不能不把真正的去向瞞著徒弟,心裡暗自想道:「待我在祁連山住下來之後,再設法通知伯奎吧。」

  趙武仲的想法完全不同,他聽了師父的話,乃是暗暗歡喜的,心想:「大師兄忠厚老實,他代表孟家,對我諒不至於有多大妨礙。孟鑄可比他厲害許多,我倒是寧可大師兄留在鏢局。」

  於是說道:「師父你已經安排妥當,那麼封刀大典──」

  孟霆道:「對,現在正是午時,典禮該舉行啦。」

  歸伯奎以大弟子的身份端來一盆水放在孟霆面前,擔任「贊禮」的鏢師唱道:「請孟老鏢頭金盆洗手!」

  耿電一看,黑旋風和轟天雷還沒有來,心中不由得大為著急。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叫道:「且慢!」

  滿堂賓客都是愕然回過頭來,朝門外望去,只見來的是一行三眾,為首的是個鷹鼻老頭,中間的是個好像鄉下老兒模樣的人,最後那個卻是個面黃肌瘦的漢子。耿電認得中間那個「鄉下老兒」是婁家莊的莊主婁人俊。

  在這一行三眾的後面還有一個孟鑄,孟鑄氣呼呼地叫道:「你們就算是來觀禮的客人,也該報個姓名呀,虎威鏢局可不能任由外人來此撒野!」

  他的一身新衣沾了好些塵土,看情形是在攔阻惡客進門之時,業己吃了一點小虧。

  賓客中突然有人叫道:「黑鷹年震山!」

  而且叫的不止一個。「黑鷹」的名號一叫出來,登時全場轟動,孟鑄的聲音也給遮蓋了。

  黑鷹年震山哈哈笑道:「難為各位還記得年某,這位是我的師弟婁人俊,想必也有朋友認識吧?」

  婁人俊在十多年前是個縱橫江湖的獨腳大盜,當然有人認識,不過他已經銷聲匿跡多年,過去的名頭也沒有師兄年震山那麼響亮,是以在他們同時出現的那一瞬間,一眾賓客的注意力都是放在「黑鷹」身上,因而把他忽略了。

  認識婁人俊的人沒有認識年震山的那麼多,而且認識他的也不知道他是年震山的師弟,因此在年震山公開介紹他的師弟之時,不免又是引起一場轟動。

  在紛亂當中,歸伯奎出來和孟鑄悄悄說道:「師弟,師父叫你還是出去權當知客,等候那兩位姓風和姓淩的客人,這裡的事,不用你理。」

  紛亂當中,趙武仲卻走去迎接那個沒人理會的面黃肌瘦的漢子。他又驚又喜地握著那漢子的手,說道:「趙兄,你怎的會到大都來的?我一點也不知道,要不然我早就會央求家師補給你一張請帖了。」

  那漢子道:「我是特地來賀你榮任總鏢頭的。反正你已是鏢局的主人,我何須要什麼請帖?」

  趙武仲面上一紅,苦笑說道:「總鏢頭不是我,趙兄,你可別要亂說。」

  紛亂當中,擔任監禮的震遠鏢局總鏢頭鄧山君和滄州名武師梅鍔走上前去,攔阻那兩個正在大踏步向孟霆走來的惡客──年震山與婁人俊。

  鄧山君雙掌一攔,說道:「年先生,你幾時開了鏢號?」

  年震山道:「誰說我要開鏢號啊?劫鏢的事情嘛我倒是曾經做過的。」

  鄧山君說道:「今天是孟老鏢頭封刀的日子,不是鏢行的人應就該有虎威鏢局的請帖。」

  年震山哈哈一笑,說道:「我和孟老鏢頭是老交情了,不信你問問他!」

  言下之意,老朋友何須請帖?

  他一面大笑,一面突然把胸脯向前一挺,鄧山君本來只是雙掌作勢阻止他的,他的胸脯這麼一挺,卻是自己湊上去抵住了鄧山君的雙掌了。

  鄧山君的掌力有開碑裂石之能,年震山卻把胸脯挺上去抵他雙掌,分明是有心試他掌力如何,鄧山君不禁勃然大怒,心道:「你竟敢對我如此蔑視,我拼著殺人償命,也不能讓你當眾塌我的台!」

  當下猛地使勁一推,掌力盡發!

  一股強勁的力道反震回來,鄧山君用力一推,竟然推他不動。不過年震山暗運內功反撲,卻也沒法使鄧山君退後半步。

  但雖是相持不下,畢竟鄧山君是用雙掌去推人家的,相持之下,亦即是鄧山君相形見絀了,鄧山君不禁滿面通紅,尷尬之極。

  另一邊,滄州名武師梅鍔也是和婁人俊暗中較上了勁。

  梅鍔迎上前去,便即冷冷說道:「婁舵主,聽說你已經金盆洗手,我只道是和你無緣相見了,想不到還有今日之會。咱們親近親近!」

  原來婁人俊還在黑道之時,曾經和梅鍔有過一點「梁子」的,不過他們還沒有認真的較量過。因為梁子一結,沒多久就有兩方都認識的朋友出來做魯仲連,給雙方說開了。

  婁人俊笑道:「是呀,咱們也是老朋友了,今日何幸相逢,是理該親近親近。」

  兩人同時伸出手來,用力緊握。梅鍔以拇指按住婁人俊的脈門,婁人俊也用食指按住梅鍔手背的「冷淵穴」。

  兩人一面用力封閉對方的穴道,一面運氣不讓自己的穴道給對方所封,轉眼之間,雙方都是冷汗涔涔滴下。

  身為主人的孟霆見勢不妙,雖然明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也只好先禮後兵,說道:「他們兩位來捧我的場,俗語說得好遠來是客,請讓他們到這邊來坐吧。」

  年震山哈哈笑道:「到底是孟老鏢頭通情達理,不枉我跑這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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