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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翦長春道:「石莊主,勞你的駕,去請那位婁大哥。那位婁大哥是李公子跟前的紅人,咱們當然是相信得過他的。不過慎重一些,多加小心,總是好的。你去吧。」

  話中有話,即是向石元暗示,叫他當心那個「姓婁的」可能拒捕。

  石元道:「大人放心,小的憑大人的面子,還怕請不動一位李府家人的大駕嗎?」

  石元領命而去,心裡可是老大的不舒服,想道:「我以獨霸一方的莊主身份,在御林軍中不過做了一個小小的官兒,給你當作下人使用,你還愁我抓不住一個低三下四的僕人,也未免太過看小我了。」

  原來石元是在那次在梁山虎頭岩和胡軒、獨孤雄等人圍攻黑旋風吃了大虧之後,怕黑旋風報復,這才賣身投靠,投入金國御林軍中,托庇于完顏豪、翦長春的。

  羅浩威昨晚睡得很酣,石元敲門的時候,他剛好醒來,還未洗臉。

  羅浩威做夢也想不到是翦長春派人抓他,還以為是李家兄妹,笑道:「咱們用不著這樣早就動身吧?請你等一會兒。」

  石元怔了一怔,心裡想道:「聽這人的聲音,倒似乎是個熟人,真是奇怪。」當下立即推門進去。

  兩人打了一個照面,都不禁吃了一驚。石元呆了一呆,喝道:「原來是你!」

  原來他們是曾經交過手的。三年前羅浩威和楊守義為了一樁事情,和石家莊發生衝突,他們兩人聯手和石家三兄弟惡鬥,鬥了個兩敗俱傷。羅浩威中了他的奪命神砂,幸得蘇州的「賽華佗」王大夫給他醫治,醫了三個月才好。石元給楊守義劈了一掌,躺在床上,也是兩個月才能起床。

  羅浩威正在穿衣,說時遲那時快,石元已經撲上前來,羅浩威一個「漁夫撒網」。反臂一揮,長衣向石元當頭罩下,「嗤」的一聲,長衣撕為兩半。石元使了一招「鐵門閂」,雙手交叉橫在胸前,用的是半攻半守的招數,羅浩威長拳搗出,石元正要用擒拿法抓他手腕,羅浩威「啪」的一掌,已是打著他的腕骨。他拳掌兼施,右手打出的拳頭卻是虛招。

  石元腕骨給他打碎,疼痛難當,大怒喝道:「好大膽的惡賊,來、來人哪!他,他是──」

  羅浩威是使快刀的好手,出招極快,石元的話還未說得完全,在這剎那之間,已是給他接連攻了七八招,攻得連話也無暇說了。

  斗室搏鬥,沒有迴旋餘地,肉搏中羅浩威一個「進步搬攔捶」,接著一個「陰陽雙撞掌」,石元招架不住,給他摔出房門。

  羅浩威昨日遭遇雪崩的時候,從山上滾下,腿部曾受了傷,此時劇鬥之下,傷口複裂,將石元摔出去時用力過猛,自己也險些摔倒。

  石元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喝道:「你、你這強盜,有膽的你出來!」

  羅浩威正是恐怕他把自己的身份揭破,自己跑不了事情還小,連累李家兄妹,事情可就大了,因此雖然明知他有奪命神砂,也非殺他滅口不可。石元一個「來」字剛出,羅浩威拔出腰刀,已是跳了出來。石元一把奪命神砂就灑過去。羅浩威腿部若沒受傷,是可以避開,此時要閃躲卻是艱難。

  羅浩威跳躍不靈,也並不閃避,就撲上前去。原來他是準備受「奪命神砂」打中,決意和石元拼命的。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地一條人影捷如飛鳥的從牆上跳下來,恰好站在羅浩威和石元兩人的中間,這人手上拿著一把摺扇,摺扇一張,只聽得沙沙聲響,那一把「奪命神砂」全都給他撥了開去。

  羅浩威又驚又喜,失聲叫道:「耿大哥!」

  話猶未了,只見又是一個人跳了下來,這個人卻是女子。

  原來來的這兩個人,正是耿電和楊浣青。

  這剎那間,石元只覺如有無數利針突然刺入他的身體。原來他所發的「奪命神砂」都打在他自己的身上。耿電內功深厚,打回去的「神砂」顆顆嵌入皮肉。

  楊浣青玉手一揚,「啪」的打了他一記耳光,罵道:「你在虎頭岩害黑旋風不成,又到這裡害人來了!還不給我快滾!」

  石元抱頭鼠竄,他臉上熱辣辣的,身上麻庠庠的,心裡可是好生慶倖:「你不叫我滾,我也是要滾的了。好,只要我保得住這條性命,終須有日和你算帳。」

  他只恨爹娘生少兩條腿,生怕羅浩威要把他再抓回去。

  羅浩威果然說道:「楊姑娘,你怎麼放了他?這賊子是不能放的。」

  耿電笑道:「他跑不了的,讓他作法自斃,不更好麼?」

  楊浣青道:「羅三哥,你先走,我們去救李家兄妹。」

  羅浩威無暇多問,只好先走。心裡卻是擔憂,想道:「以他們的本領,救李家兄妹自是輕而易舉。但如此一來,豈不是連累了在涼州做總管的李益壽了。雖然李益壽做金國的官,不值得為他可憐,但要是能夠令他站到我們這一邊來,不更好麼?」

  ***

  石元沒命飛奔,跑出大門,立即就掏解藥。不料摸遍全身,解藥卻不見了,這一下嚇得他魂飛魄散!

  原來他的解藥是在楊浣青打他耳光的時候,被順手牽羊拿了去的。她的動作極快,耿電注意到了,羅浩威卻沒看見。

  李學松兄妹在營幕裡忐忑不安,翦長春也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喃喃自語道:「石元怎的還不回來?」

  話猶未了,只見石元跌跌撞撞撞入帳來,翦長春大吃一驚,喝道:「你怎麼啦?」

  「咕咚」一聲,石元跌倒地上。

  翦長春連忙將他拉起,一掌按在他的背心,以內家真力,助他行氣運血,這是一種給重傷的人急救的辦法。此時他已經知道石元受了重傷,但卻不知道他是中了他自己的「奪命神砂」的劇毒。

  石元喘過口氣,嘶聲叫道:「翦、翦大人,救、救我!」

  翦長春眉頭一皺,說道:「我不是正在救你嗎?快說,那個姓婁的怎麼樣,他是不是刺客?」

  原來翦長春之所以要幫他苟延殘喘,主要的目的還是在於問取口供。石元受了重傷,他早已猜想得到那「姓婁的」已經走了,生怕石元一死,可就沒人知道個中真相了。

  石元嘴角流涎,道:「他,他──」聲音細如蚊叫,翦長春把耳朵貼到他的嘴邊,說道:「他怎麼樣?」

  忽覺石元身體已在逐漸僵冷,雙眼漸漸闔上,再也說不出話了。原來他飛跑回來求救,毒質加速蔓延全身,見了翦長春之後,這口氣一松,登時毒發而亡。

  李芷芳道:「咦,這位石大人怎的變成麻子了?」

  原來他的臉上也嵌了許多毒砂。

  翦長春怒道:「他已經死啦!」

  李芷芳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定了下來,裝模作樣的驚叫道:「呀,死了?翦大人,那你趕快給他驗屍呀!」

  翦長春又驚又惱,「啪」的一掌,茶几劈掉一角,怒聲道:「是什麼人害死他的,終須我會查個水落石出。我先去抓那姓婁的,再抓刺客!」

  忽聽得一個人冷冷說道:「刺客就在這裡,用不著你去尋找,我自己來了,現在就看你有沒有本領抓我啦!」

  李學松兄妹驚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人說話的聲音,可不正是耿電是誰?

  說時遲,那時快,帳幕已被撕開,沖進來的不但有一個耿電,還有一個楊浣青。翦長春一聲大吼,撲上前去。

  他快,耿電更快,摺扇一伸,閃電般就點到他的面門,扇頭所指,正是指向他額角的太陽穴。

  翦長春大吃一驚:「閃電手果然名不虛傳!」

  他的武功也確是好生了得,在這間不容髮之際,一個「懷中抱月」,雙掌虛托,化解耿電這招。他這一招雖然去勢較為緩慢,但勁道卻是比耿電那招更大。高手搏鬥,講究的是攻守兼備,不同于市井流氓打架,雙方為了避免兩敗俱傷,於是也就不約而同的迅速閃身換招了。翦長春接著一招「野馬分鬃」,楊浣青唰的一劍刺到,也給他隨手化解了去。

  李學松兄妹做夢也想不到他們會這樣的突如其來,這剎那間,他們兄妹倒是不覺一片茫然,不知如何是好了。是幫他們殺掉翦長春呢,還是置身事外呢?

  以耿電和楊浣青的武功,兩人聯手已是足以取勝,用不著他們幫忙。但他們若是置身事外,萬一翦長春逃脫,豈不是識破了他們兄妹和「敵人」暗中勾結?

  楊浣青不容他們兄妹說話,唰的一劍幫忙耿電殺退翦長春之後,迅即回過頭來,劍鋒一顫,幻出兩點銀星,同時襲擊他們兄妹。喝道:「要命的快快束手就擒!」

  耿電跟著叫道:「對,他們是李益壽的子女,活捉他們,比一個死掉的翦長春還更值價!」

  言下之意,即是說翦長春在他們手下必死無疑,因此他們更大的目的還是在於活捉李學松兄妹了。

  李學松怔了怔,幾乎忘了閃躲,李芷芳則本能的拔刀招架。楊浣青叫道:「死的活的都要!」

  劍如飛鳳,從李學松額邊削過,李學松還不覺得怎麼樣,旁觀的李延壽已是嚇得失聲尖叫,癱在地上。

  李芷芳何等聰明,一聽他們如此說話,已是知道他們用意。心道:「啊,原來耿大哥是為了避免牽連我的爹爹,故此他要俘虜我們!不過,我們若是馬上束手就擒,只怕翦長春必然看出破綻。嗯,沒奈何只好假戲真做吧。」

  李學松心思不及妹妹轉得這樣快,但卻也看出了楊浣青並非真的想要傷他,當然很快的也就恍然大悟了。

  兩兄妹齊聲喝道:「好大膽的小魔女,口出大言,我倒要看你有什麼本領!」

  雙刀齊出,便和楊浣青假鬥起來。雖是假鬥,卻也鬥得甚為激烈,活像真的性命相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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