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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耿電聽得「青龍幫」三字,不禁又驚又喜,心想:「這店主人若是青龍幫的朋友,我倒是不能不管了!」

  那店主人說道:「大人明鑒,小的開這間客店可不能不讓客人投宿,那天我只道是四位尋常客官,怎知道他們是什麼青龍幫還是黃龍幫?」

  那捕頭冷笑道:「你當真不知道他們的來歷?那麼那個黑衣妖女呢,你也不知道麼?」

  耿電更是驚奇,想道:「青龍幫來的四個人?前兩天時老前輩才和我說起四大金剛,難道就是他們?恐怕沒有這樣巧吧?我正要打探他們的消息,若是真的,這倒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了。但那個什麼『黑衣妖女』又是誰呢?」

  心念未已,只聽是那店主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我更不知道了。」

  原來他已嚇得抖不成聲。

  那捕頭又冷笑道:「你和她若沒交情,怎肯讓一個來歷不明的單身女子投宿?哼,哼,我還聽說你接了她的賊贓了呢!真人面前你別說假話了吧!」

  店主人牙關打戰,說道:「那、那有此事,那、那有此事?」

  那捕頭道:「還說沒有?黃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銀子,可有人目睹那女匪交給你的!」

  耿電聽得那捕頭盤問的口氣越來越凶,心裡想道:「那『黑衣妖女』不知是什麼人,但既然是和青龍幫的人一道,想必也是個俠義道的女俠了。青龍幫的人決不會有什麼『賊贓』留在這客店的,不用說自是這鷹爪孫誣賴或者栽贓的了。哼,只怕這鷹爪孫就要嚴刑逼供,該是我出手的時候了。」

  耿電正想跑出去把那隊官差打個落花流水,出乎他意料之外,客店裡的說話聲音突然聽不見了。耿電是練過暗器的人,豎起耳朵來聽,隱約聽得那捕頭的笑聲,笑得也是很輕很輕。

  鄰桌的兩個茶客接耳交談,一個說道:「你看王老三是不是當真發了橫財?」

  一個道:「那有這等事,王老三是個怕事的糟老頭子,貪小利或許會有,接賊贓他怎敢?」

  「那他為什麼不分辯呢?」

  他的同伴雙手一攤。笑道:「你問我我又怎知道?總之我是信得過王老三罷了。」

  耿電也是大惑不解,心道:「怎的這捕頭忽然不盤問了,又不聞拷打之聲?」

  原來這店主人忽地「福至心靈」,想起了「破財擋災」這句老話,想道:「想必是他知道那位姑娘曾給了我一顆金豆,以為不知還有多少賞錢與我呢。唉,其實也只是一顆金豆。」

  當下把那顆金豆拿出來,悄悄塞在捕頭手裡,告以實情,又答應把客店裡所有的現錢都拿出來,這捕頭料想也榨不出什麼油水了,這才罷手。

  錢銀過手之後,那捕頭虛張聲勢地喝道:「這麼說,你是當真不知道賊人的去處了?」

  店主人道:「小人委實不知。」

  他吃了顆定心丸,聲音也鎮定許多了。

  捕頭大聲說道:「好,那就饒過了你。店裡的客人卻有嫌疑,一起給我帶回去再加審問。」

  此言一出,客店裡又嘈嘈雜雜的亂成一片,結果還是那店主人代客求情,每個客人都把身上的錢財拿出來賄賂了捕頭方始了事。

  這隊官差鬧了半夜,雖然分得無多,也算小有斬獲,搜過這間客店,也可以向上司交差了,於是捕頭一聲令下,收隊回城。

  耿電目送那隊官差走出小鎮之後,跨出茶館,便進那間客店投宿。

  店主人沒精打采的上來招呼,心裡亦是有點奇怪,想道:「剛才的事,難道他沒看見,怎的卻不怕事。」

  當下小心翼翼的詢問耿電的姓名,行業,從那裡來到那裡去,耿電笑道:「官差不會再來的了。你放心,我是個正當客商,不會少你房錢的。」

  店主人雖然餘悸猶存,但一想生意總還是要做的,於是也就答應耿電之請,給了他一間上房。

  店主人循例問道:「這間房合意嗎?」

  耿電慢聲應道:「不錯,很好。」

  說話之際,忽地關上房門。

  店主人吃了一驚,說道:「客官,你、你幹什麼?」

  耿電說道:「沒什麼,咱們聊聊。你請坐呀。」

  小指頭一勾,把一張椅子提了起來,放在他的面前。小客店的椅子是用厚實的粗木做的,雖然不是很重,但一根小指頭就把它提了起來,卻也不是常人所能。

  店主人更是吃驚,但轉念一想:「店子裡剩下的就是一些傢俱和衣物了,就算他是強盜,我還能有什麼給他搶的?」

  於是半邊屁股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說道:「客官有何賜教?小店剛剛遭了不幸,小老兒都還未曾收拾呢。」

  耿電說道:「我正是要和你談剛才的事,你的損失可不少吧?」

  店主人訥訥說道:「沒、沒什麼?」

  耿電笑道:「我不是白道官府的人,你不必害怕。天下那有貓兒不吃腥的,這班如狼似虎的官差進了你的店子,你還能沒有損失嗎?」

  店主人歎了口氣,說道:「客官明鑒,小老兒收了幾位客人的房飯錢,明天還不知道那裡去找錢來給他們開飯呢。」

  言下之意:「你的房飯錢最好先付。」

  耿電笑了一笑,說道:「不用擔憂,這裡是張銀票,當作是我的房飯餞,你拿去吧。」

  他做了幾十年生意,可從沒見過客人用銀票來付帳的,接過來一看,不由得張大了口,給嚇呆了。原來這是一張五百兩銀子的銀票。

  耿電說道:「你怕是假的嗎?你瞧這是通濟隆銀號的銀票,在這北五省任何一個縣城的銀號都可以交換的。」

  通濟隆總店設在大都,分號遍及北方各省,是當時規模最大的一間銀號。店主人雖沒收過這樣大數目的一張銀票,但在與他有往來的一些商號裡,十兩八兩通濟隆的銀票還是見過的,他仔細一看,印鑒、式樣全都不假,不能不相信它是真的了。

  大驚之下,店主人抖抖索索的把那銀票遞回去道:「客官,你別害我,小老兒可不敢要。」

  耿電笑道:「你怕是賊贓嗎?」

  店主人道:「不,不,不,但房飯餞要不了這許多。」

  其實他的心裡正是害怕這是賊贓。

  耿電輕輕一推,說道:「放心,收下吧!」

  另外又掏出幾兩碎銀。

  店主人更是吃驚,那裡敢要。耿電把銀票和碎銀塞進他的袋子,笑道:「坐下來,聽我說,你有親人麼?」

  店主人道:「小老兒沒兒沒女,本地也沒親人。只有一個侄兒,卻在袞城謀生,幾年難得見上一面。」

  耿電說道:「你這侄兒可靠嗎?」

  店主人道:「這娃兒倒是挺老實的,就是沒出息,二十多歲了,可還是討不起媳婦兒。」

  他見耿電十分和氣,心裡也就沒有那麼驚慌了。但卻不解耿電何以與他絮絮閒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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