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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他自己定下的限制是十招之內擊倒對方的,如今又要讓對方三招方始還手,那即是只剩下七招了。而且還要在這三招之內,不給對方打倒才行。

  呂東岩的門下連受挫辱,呂家的賓客都是憋著一肚皮悶氣,此時見了轟天雷這樣的英雄氣概,雖然勝負尚未可知,眾賓客已是不由得都為他大聲喝起采來!

  高登禹怒不可遏,喝道:「好小子,這可是你自己找死!」

  聲出招發,轟天雷籠手袖中,身軀一矮硬沖上去。高登禹這一招是向他正面抓來的,他已經領教過轟天雷的內功厲害,見他硬沖過來,心想這一抓雖然或者可以抓裂他的兩條筋脈,但給他這麼蠻牛似的一撞,只怕自己也非得受內傷不可。心有顧忌,連忙閃身變招。呂玉瑤在旁邊拍手笑道:「好,第一招過去了!」

  按照一般比武的規矩,轟天雷既不伸拳,也不動腿,自然不能算是「還招」。雖說他是硬沖過去,但可以說成是他是自己湊上去挨打,高登禹不敢打他,那是高登禹自己的事,他已經是給高登禹佔便宜了。

  高登禹學了個乖,迅即變招,以迅捷無倫的手法,向他側面襲擊,這一抓抓向轟天雷的脈門。轟天雷的手雖然是籠在袖中,但高登禹拿捏方位,卻是十分準確。心裡想道:「這一次看你還能和我硬碰,你若出手招架,那你就是輸了!」

  只聽得「嗤」的一聲,轟天雷的袖子給撕破了一幅,可是高登禹卻「登、登、登」地連退三步,眾人都看得清楚,轟天雷的雙手仍然是籠在袖中的。

  原來轟天雷用的是「鐵袖功」,經過他內功的運用,高登禹抓著他的衣袖就像抓著一根本棒似的。高登禹能夠撕破他的袖子,功夫已經是很不錯。不過他的手指也給震得隱隱作痛,是以在那驟然受驚的剎那,身不由己地連退三步。

  這一招轟天雷雖然是運用了「鐵袖功」,但既然沒有出手,當然也就不能算是「還招」。

  呂玉瑤屈了兩隻指頭,數道:「第二招。」聲音已是不及剛才的響亮。

  話猶未了,高登禹旋風似地轉到轟天雷背後,一個「遊空探爪」,抓他的琵琶骨!琵琶骨是一條脆弱的「鎖肩骨」,若給抓斷,多好武功也成殘廢,高登禹心想:「難道你的內功還能練到琵琶骨不成?」

  眾賓客見他手段如此狠毒,大喝倒彩。倒采聲中,只聽得「蔔」的一聲響,轟天雷背上的衣裳給他撕去了更大的一幅,高登禹的中指食指和無名指都染了鮮血!

  原來轟天雷在他抓來的時候,把腰一躬,用背脊硬接了他的大擒拿手。

  轟天雷是自小就內功外功兼收並練的,內功還欠缺一些火候,外功已是練得肌肉如鐵,尋常的人用刀斫他,也未必就能將他傷了。高登禹抓不著他的琵琶骨,五隻指頭都給他的粗皮硬肉擦傷,不過也在他的背脊上抓裂一道傷痕。指頭上的鮮血一半是他自己的,一半是轟天雷的。

  指頭上的擦傷,旁人看不見,轟天雷背脊上的傷痕,大家都看得見。這剎那間人人都是提心吊膽,有幾個膽小的客人驚叫起來。

  不過,轟天雷總算是讓了他的三招,受的也不過是皮肉之傷而已。既未給他擊倒,就不能說是落敗。

  呂玉瑤用顫抖的聲音叫道:「第三招完了!」

  呂東岩叫道:「鐵威賢侄,用不著盡讓他啦!」

  轟天雷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還招!」陡地一聲大喝,宛如舌綻春雷,震得壽堂裡的一眾賓客耳鼓嗡嗡作響,說時遲,那時快,聲出招發,左掌劃了一道圓弧,右掌便向高登禹當胸劈下。

  高登禹不敢硬接,一個「移形換位」,側襲轟天雷左脅。轟天雷反手一掌,高登禹隨著他的掌風,就像紙片似的輕飄飄地蕩了開去。這兩招他閃避得也當真是恰到好處。轟天雷的身法似乎不及他的輕靈,兩招都是差了幾寸,連他的衣裳都沒碰著。

  年震山為他的徒弟數道:「第五招!」

  賓客中有人發出冷笑,雖沒明言,年震山也知道這些人是恥笑他連轟天雷所讓的三招也算在內。雖說轟天雷是有言在先,但以他師徒的身份,卻是不應該算這三招的。

  年震山面上一紅,心裡想道:「這小子不知是那裡鑽出來的,登禹只怕不是他的對手。但盼他能接得十招!」

  心念未已,只見高登禹用一個「懶驢打滾」的身法,又避開了轟天雷的一掌,躲避得十分狼狽,不過總算是避開了。

  年震山心情稍稍輕鬆,想道:「只剩下四招了,看來登禹是應該可以應付得了。」不顧旁人恥笑,洋洋自得的又數道:「第六招!」他那裡知道,他的徒弟卻是有苦說不出來!

  轟天雷一聲大喝跟著發出一掌,雖然未打著他,那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已是壓得他透不過氣來。那霹靂似的喝聲,更是震得他心驚膽戰。

  高登禹全力化解三招,腰酸腿軟,身法已是漸形遲滯,轟天雷又是一聲大喝,雙掌一齊劈來!

  高登禹閃避不開這一招,硬著頭皮,以攻為守,反扣轟天雷的脈門。

  高登禹的大擒拿手蘊藏有小天星掌力,這一記變招使得大膽之極,既狠又准,而且還可以隨機應變,借力打力。在目前這種危機瞬息的關頭,也的確是再好也不過的應付方法了。

  這剎那間,全場寂靜無聲,人人屏息以觀,當真是一根針跌在地下都聽得見響。其中不乏武學高手,俱是暗自想道:「若然換了是我,只怕也沒法解拆得如此精妙!」

  心念未已,只聽得轟天雷一聲喝道:「去!」

  眾人分明看見高登禹已經扣著他的脈門,卻不知怎的,突然就給他舉了起來,一個旋風急舞,就拋了出去!

  原來一個是金剛猛撲,一個是綿裡藏針,武學上雖有「柔能克剛」的說法,但也要看雙方的造詣如何。高登禹剛柔兼濟的功夫,敵不住轟天雷的神力,給他一個金剛猛撲,指頭剛剛扣著他的脈門,立即就給彈開,隨即整個人也給他舉起來了。

  高登禹應招的巧妙已是頗出眾人意料之外,那知轉眼之間,就給轟天雷拋了出去,優劣轉換,主客易勢的變化之快,更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這剎那間,人人都是瞠目結舌,竟然忘了喝采。眼看高登禹就要跌個四腳朝天,年震山一個虎步跳上去,剛好將他的身子接下來,接著他的背心,輕輕一推,高登禹接連轉了三個圓圈,方始穩住身形。原來年震山這一推是給徒弟化解身上所受的勁力的,否則雖然接住他的身體,將他放下,他也還是要受內傷的。

  呂東岩見年震山舉重若輕,輕描淡寫的就救了徒弟,心裡也是不禁暗暗佩服。想道:「看來他的內功也差不多是已經練到爐火純青之境了,今天只怕是凶多吉少。唯有希望像上次那樣,拼個兩敗俱傷吧。」

  場中突然爆發出如雷的喝采聲,也不知是為轟天雷喝采還是為年震山的這手漂亮手法喝采,或者是兩者兼有?喝采聲中,又聽得呂玉瑤清脆的聲音叫道:「第八招!」

  所限的是十招,還差兩招未滿,轟天雷就把高登禹擊敗了。(雖然沒有倒地,但他是給師父接下來的,當然也就算是給擊倒了。)

  年震山緩緩說道:「登禹,你接連打了四場,也該歇歇了。這位淩少俠好功夫,佩服,佩服。過幾年我讓小徒再向你領教。」

  呂玉瑤接著笑道:「不錯,你的徒弟是打了四場,可是人家也只是用了八招!」

  年震山的話中之意是要轟天雷退下,好讓他和呂東岩上場的,也不知轟天雷是不是聽懂他的意思,仍然站在場中,動也不動。

  呂玉瑤心裡好笑:「這傻小子敢情是勝得太過得意忘形,以致呆了?」笑道:「淩師兄,你也該歇歇啦。來吧,讓我給你擦一擦汗。」

  丘大成見表妹對轟天雷表示關切,不由得醋意大生。只恨自己本領不濟,敗在對方的徒弟手下,卻讓轟天雷出盡了風頭。

  轟天雷向呂玉瑤點了點頭,表示謝意,但卻仍然站在場中不動。

  呂東岩道:「淩世侄,辛苦你了,你歇歇吧。年震山,如今該輪到咱們見個真章啦,請!」

  年震山冷冷笑道:「好,我來領教你的高招!」

  他們正待下場,不料轟天雷忽地朗聲說道:「呂伯伯,長者有事,少者服其勞。請讓晚輩先向這位年先生請教!」

  此言一出,呂東岩和眾賓客均大吃一驚,呂東岩道:「什麼,你還要再打一場?」

  年震山也是頗出意料之外,「哼」了一聲,瞪圓了雙眼說道:「什麼,你要和我較量?」

  轟天雷冷冷道:「這有什麼奇怪?你的徒弟打了四場,我以八招勝他,雖勝不武,你們高明的武功,我可還想見識見識啊!你的徒弟是給我擊敗了才下場的,有例照例,我等著你賜招,擊敗了我,我自然便會下場!」

  年震山冷笑道:「只怕那時你已經是不能自己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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