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風雷震九州 | 上頁 下頁
二一〇


  葉凌風道:「我發現他從鎮上一家新開張的酒樓出來,有一個彪形大漢送他,門閃縮縮的正在打開一扇側門,那個大漢沒有踏出門外,躲在裏面和他說話,我只聽到了一句,那大漢說:「時間要準,記著是早一個時辰。」隨後那大漢鬼鬼祟祟的似乎是將一包東西交了給他。當時我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事發之後。我才明白,那是一包毒藥,那人要宇文雄在飼料中下毒,毒害千手觀音的坐騎,所以時間必須算得很準,早了不行,遲了也不行。」

  鍾秀大驚道:「你回來之後,為何不告訴師母?」

  葉凌風道:「當時我還未知道那是毒藥,也未知道那間太白樓乃是黑店,宇文師弟與我會面之後,不知我已發現他的秘密,絕口不談他曾進過那間酒樓的事情。我不慣探聽別人隱私,故而也就沒有盤問他了。」

  鍾秀更是吃驚,道:「那間酒樓是黑店?這麼說他當真是私通敵人的奸細了?」

  葉凌風道:「可不是嗎?第二日岳霆到來,就揭發了那間太白樓是朝廷鷹爪的窩藏之地,專為監視江家而開的。那日偷襲千手觀音的敵人也就是從太白樓出來的。」葉凌風把自己的所作嫁禍給宇文雄,說得似模似樣,教鍾秀怎能不相信他?

  葉凌風繼續說道:「芙妹年紀輕,上了宇文雄的當,是死心塌地的愛他的。所以我曾再三考慮,終於還是決定隱瞞此事,假如我告訴師母、師母一定要把宇文雄殺了,那豈不是傷透了芙妹的心?」

  鍾秀心事如麻,說道:「這事不讓芙妹知道,只怕更要害她一生。」

  葉凌風嘆口氣道:「但願宇文雄能夠悔悟。改邪歸正。那麼這事咱們就給他遮瞞過去,免得影響芙妹對他的感情。」

  鍾秀嘆道:「你真是心地寬厚,常人難及,但你以君子之心待人。只怕別人以小人之心待你。」此時她完全為葉凌風著想,不禁想起江曉芙剛才告訴她吩咐她不要說出去的事情。臉上現出了一派惶恐的神色。

  葉凌風微笑道:「秀妹,你在想著什麼心事?」這是葉凌風第一次對她如此親暱的稱呼。一聲「秀妹」,登時叫得鍾秀心裏熱呼呼的,再也沒有心思去考慮江曉芙的叮囑,於是不知不覺的靠近了葉凌風,仰面看他,惶然說道:「葉大哥,我、我在為你擔憂。」

  葉凌風故作不解,輕輕捏著她的手心道:「你在擔憂什麼?」鍾秀道:「芙妹剛才和我說,他——」葉凌風笑道:「你們兩人間的私話,要是不方便說的,那就別說吧。」

  鍾秀一咬牙根,說道:「不,這不是私事,寧可芙妹怪我,我也是非說不可了。葉大哥,你可知你的師父對你、對你——」

  葉凌風道:「我知道師父對我是起了一點懷疑。父親總是偏信女兒的,師妹對我有了誤會,也就難怪師父對我起疑了。這也沒有什麼?師父遲早總會明白的。」

  鍾秀道:「江大俠不僅是對你起疑,他還要查個水落石出呢。聽說他這次入京,就是為研究尉遲炯夫婦受害之事的。」

  葉凌風暗暗吃驚,神色卻絲毫沒有表露,十分鎮定的微笑道:「那正好呀,查明真相,這是我巴不得的事情。」

  鍾秀道:「但你可知道?你師父還要將宇文雄找回來呢。宇文雄既是奸細,他什麼事情做不出來,一定會誣賴你的。芙妹好像喝了宇文雄的迷湯,宇文雄說什麼,她就相信什麼。你師父寵信女兒,只怕也會相信他們的。唉,到那時你豈不是要大受冤枉了。」

  葉凌風最大的心事就是不知師父要用怎樣的手段對付他,此時從鍾秀口中得到消息,心裏又喜又驚,想道:「人海茫茫,未必有那麼巧師父便能找著宇文雄,找著了宇文雄,宇文雄也不知道當日是我的陰謀。不過,留著宇文雄總是禍患,這兩日內風從龍要求秘密會我,我大可以請他代我除掉這個禍根。風從龍可以調動各地官府捕頭,還可以請來大內高手協助,多人追踪,總勝於師父一人尋找。」

  葉凌風心裏在打鬼主意,表面仍是神色自如,侃侃說道:「君子坦蕩蕩,我只知以至誠待人,至於別人是知恩感德也好,是恩將仇報也好,那我就管不了這許多了。」

  鍾秀越發感動,說道:「葉大哥,像你這樣的好人真是天下少見。可是你若受了冤枉,不但是你個人之事,只怕咱們這支義軍失了首領也會弄垮。所以你必須設法對付才好。」

  葉凌風道:「不,我寧可受宇文雄的冤枉,也不能令師妹傷心。」

  剛說到這裏,忽聽得遠處似有馬蹄之聲,鍾秀尚未聽得分朋,葉凌風已是「咦」的一聲,忽地甩開了她的手,便向著馬蹄聲的方向匆匆跑去了。

  鍾秀正自如醉如癡之際,葉凌風忽然一聲不響的跑開。他這個意外的行動,把鍾秀嚇得呆了。「他是惱了我麼?」「他是發覺了有什麼可疑的動靜麼?」無數疑問從鍾秀心中升起,由於少女的矜持,她不敢大聲呼喚。呆了片刻,葉凌風跑得已經連影子也看不見了。鍾秀這才從茫然的神態之中恢復過來,心裏想道:「不管如何。我必定要去向他問個明白。若是他發現了敵人。我也該與他分擔危險。」鍾秀拿定了主意,於是也就急急忙忙地追下去。

  你道葉凌風何以這樣慌慌張張的跑開?因為那黑夜的蹄聲就像一把把的尖刀插在他的心上,蹄聲急驟,顯然是騎者有急事趕來,而那匹坐騎也是非凡的駿馬。葉凌風心中充滿恐怖,他害怕的不是「敵人」,而是害怕有人來揭穿他的秘密。

  這支義軍是依山紮營的,最外面的一重哨崗是在大營五里之外的一處山口。馬蹄聲戛然而止,停止之外,從方向判斷,也正就是那個哨崗所在。葉凌風飛快的從側面的山坡跑下去,走到近處,居高臨下,看得分明,只見哨崗的衛兵正在攔著一個人,似是在向他盤問的情景。這人的身旁,停著一匹毛色火紅的駿馬。正是他師父的那匹赤龍駒。葉凌風又喜又驚,噓了口氣,心道:「幸虧不是師父親來。」

  這人是誰?不問可知,當然是宇文雄了。

  原來宇文雄因為急於搶在風從龍的前頭趕到小金川,故而日夜兼程,一刻也不放鬆。他有天理教總舵主發給他的一面權杖作為證件,義軍中的頭目只要是在江湖上行走進一些時日的都認得這面權杖。因此他一路沒有受到阻攔,也很容易的就打聽到了大營駐紮的所在。

  可是到了大營的哨崗,宇文雄卻就受到阻攔了。宇文雄按照原定的計劃,也不想打草驚蛇,於是便向衛兵表明身份,要求衛兵把鍾靈請出來與他見面。並且特別吩咐,只許告訴鍾靈,不能稟報別人。

  這衛兵為人機警,但他卻從未見過天理教的權杖,聽了宇文雄的話,半信半疑,心中想道:「他既是江大俠的弟子,那也就是我們主帥的師弟了。卻何以不求見主帥師兄,卻要求見鍾副統領?」這衛兵嚴格遵守軍中紀律,堅決不許他進去。宇文雄又不敢把重大的秘密隨便對衛兵洩露,雙方爭執不下。最後衛兵讓了一步,答應請一個頭目出來,先驗過他的權杖,然後再稟報鍾靈。

  正在這個關鍵的時刻,葉凌風突然出現。衛兵大喜道:「統領來了,可不用另外找啦。稟統領,這人說是你的師弟,要來求見鍾副統領的。」

  葉凌風笑嘻嘻地說道:「宇文雄師弟,這一年多你躲在那兒?可把愚兄想煞了。嗯,你深夜到來,可是有什麼緊要之事!為什麼不來找我卻要找鍾大哥,這不是太見外了麼?」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