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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第四十四回 劍影刀光寒敵膽 腥風血雨鬧元宵

  月亮當頭,已是三更時分了。廣場的賽會卻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歌舞喧嘩,煙花四散,仍然沒有絲毫風吹草動的跡象,人們緊張的心情也逐漸鬆懈下來。

  但葉慕華則仍是心頭惴惴,在繁華熱鬧之中越發有一片寂寞茫然之感。他面對著火樹銀花、魚龍衍曼的元宵燈色,心中卻想起了宋代詞人辛棄疾的一首「青玉案」,這首詞是寫元宵景色與詞人自己的心情的。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小時候他熟讀這一首詞,只是因為喜歡詞藻之美,對詞中的意境是未能領會的。但今夜,在這樣的境遇下過元宵,他卻是不自禁的有一種新奇的聯想,也有著與同人同樣的寂寞的心情,同樣的滿懷的期待——期待著「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可是,他心目中的「那人」會來嗎?或是她已經來了,卻像他一樣混在人堆之中,要等他「眾裏尋他千百度」呢?

  葉慕華自思自想,又不禁啞然自笑,「那個飛鳳山女匪,究竟是不是她,我卻還未知道呢!」

  葉慕華懷著茫然的心境在人叢裏鑽,不知不覺擠到了歸家祠堂的階下,這座祠堂正中一面的石階共有二十六級,歸堡主和他的護院等人正在石階的最上一級欣賞會景,不時發出哈哈的笑聲。葉慕華當然不能上去,但他卻故意在階下徘徊,凝神聽他們在上面說些什麼。好在像他一樣擠在階下看熱鬧的人很多,他流連不去,也沒人注意。

  只聽得「黑煞神」秦柱尊哈哈笑道:「少堡主請放心,今晚就只怕她不來,她若來了,包在我們身上,送給你一個如花似玉的夫人就是。」歸少靈低聲說了幾句,葉慕華聽不清楚。接著是「大力神」周鼎哈哈笑道:「我們當然會小心的,這是少堡主所要的人,我們自當手下留情,決不至於損傷她的容貌。」

  歸古愚「哼」了一聲,說道:「你這小畜生,也怪我寵壞了你。多少名門閨秀你不喜歡,卻偏偏喜歡一個女匪。哼,這女匪也是不受抬舉,不但殺了我們提親的人,還揚言要來洗劫歸德堡。好吧,事情既然弄成這樣,我就是不喜歡這個媳婦兒,也非得殺殺她的威風不可了。不過,捉了回來,我只許你收作偏房,不許你立作正室。」

  葉慕華偷聽了他們的談話,才知道飛鳳山那個「女匪」與歸德堡的結怨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不由得怒從心起,暗自想道:「歸家父子仗勢迫婚,欺人太甚,怪不得那位綠林女傑要來對付他們。今晚若是給我碰上,不管這位女傑是不是耿秀鳳,我也該助她一臂之力。」

  歸古愚說了那幾句話,旁邊有個人笑道:「老爺子親口答應了你,歸兄弟,這你可稱心如願啦。就只怕你降伏不了這頭雌老虎。」說話這人的身份,似乎是歸少靈的堂兄弟,對歸少靈既羨且妒。

  「大力神」周鼎哈哈笑道:「這個麼,少堡主倒是不用擔心,只要將那女匪捉住,包在我的身上,恰到好處地替你廢掉她的武功就是。」

  「黑煞神」秦柱尊說道:「只是堡主只許靈哥兒收她做個偏房,卻是未免有點委屈她了。」

  歸古愚「哼」了一聲,說道:「一個女匪我許她進入我的家門,還嫌委屈了她?」

  秦柱尊面上現出詭秘的笑容,說道:「老爺子,這個女匪可不是尋常的女匪呢!」

  歸古愚怔了一怔道:「哦,莫非你是知道她的來歷?」

  秦柱尊道:「倒有幾分知道。嘿,嘿,她的出身可真是大大不尋常呢!」歸古愚道:「究竟是什麼出身呢?」秦柱尊道:「她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秦柱尊說這句話時,已是壓低了聲音,不過葉慕華仍能聽見。

  歸古愚似乎也有點吃驚的樣子,問道:「她爹爹是做什麼官的?既是官家小姐,為何又作了女匪?」秦柱尊湊近歸古愚身邊說了幾句話,說話的聲音更低,恰好這時場中正在打著「急急風」的鑼鼓點子,幾面大鑼幾張大鼓同時急劇敲打,聲音震耳欲聾,葉慕華一個字都聽不見。

  雖然聽不見,但葉慕華至少亦已知道這個「女匪」的出身了,心裏又驚又喜,想道:「富家小姐出身的女匪,不是她還是誰?」

  心念未已,只見有個人匆匆地走上台階,在歸古愚前面面打了個「千」,半屈膝之禮,低聲的說了幾句話,「急急風」的鑼鼓點子未過,說的什麼,葉慕華也沒聽見。

  只見歸古愚與秦柱尊站了起來,哈哈笑道:「那女匪料想是不敢來了,咱們也該下場與眾同樂了。」葉慕華是個精細的人,聽得出他們的笑聲似是有點不大自然,不覺心中一動。

  葉慕華閃過一邊,暗暗跟隨他們。歸古愚貌似優閒,兩隻眼睛卻似鷹眼殷的四處搜索。終於走到一隊人的前面。這隊「會景」正是扮演黑白無常那朱家兄弟一隊。

  朱家兄弟扮的那兩個黑白無常,正在踏著高蹺,追逐那個「女鬼」,耍出各種花樣。那「女鬼」看見歸古愚、秦柱尊來看熱鬧,便逃到他們眼前捏著鼻子嚷道:「小女子死得冤枉。陽世有冤無處訴,陰間一樣受欺侮。求老堡主替小女子伸冤!」朱家兄弟扮的黑白無常追來,喝道:「閻王註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看熱鬧的鬧漢只道他們是臨時湊趣變出來的花樣,無不哈哈大笑。

  歸古愚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說道:「秦老大,你來辦這樁公案。」黑煞神秦柱尊驀地喝道:「好,我替你伸冤!」一抓向那「女鬼」的天靈蓋抓下。

  那女鬼霍的一個「鳳點頭」,秦柱尊抓著她的頭髮,不料頭髮應手而落,卻原來是一頭假髮。那「女鬼」似乎嚇得呆了,搖著血紅的舌頭,好半晌才吐出一句後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秦柱尊也呆了一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嗤」的一聲,又抓裂了那「女鬼」的衣裳,露出一個精赤的上身,古銅色的扁平胸脯,是如假包換的一條大漢!

  朱家兄弟扮的黑白無常怒容滿面,說道:「你,你簡直是欺侮人嘛!」

  秦柱尊目瞪口呆,歸古愚心道:「幸好不是我親自動手,這笑話可真是鬧得太大了。」連忙替秦柱尊打圓場道:「兩位朱兄弟息怒,這是一個小小的誤會。看在我的老面,明日我叫人送一桌酒席來給你們賠禮。」

  朱家兄弟道:「酒席不吃也罷,我只做請教堡主,怎的有此誤會?」

  歸古愚十分尷尬,說道:「不知什麼人傳來的謠言,說是,說是飛鳳山的女匪——」朱家兄弟道:「哦,原來你們以為我們扮女鬼的這位兄弟是飛鳳山女匪!我們托庇在老堡主治下多年,想不到老堡主還是將我們當作外人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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