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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力擒巨惡明真相 識破奸謀諒故人(2)


  風從龍期期艾艾,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葉慕華冷笑道:「你是不是想受更厲害的毒刑?」作勢又要舉掌拍下。風從龍膽戰心驚,連忙說道:「葉大人打了幾次敗伏,這是故意詐敗的。他要我密奏皇上,請皇上安心。」

  葉慕華道:「何以他要詐敗?」

  風從龍道:「這個,這個──」葉慕華冷笑道:「這個是與他的公子有關吧?老實告訴你,葉廷宗的來歷我早已知道。你說假話也瞞不過我的。你說假話,只有你自己吃虧!」說罷在風從龍的關節要害之處一彈,那是神經感覺最敏銳之處,登時又把風從龍痛得死去活來,在地上打滾,殺豬般的大叫。

  宇文雄詫道:「誰是葉廷宗?」葉慕華笑道:「葉廷宗就是你的大師兄葉淩風本來的名字,也就是這位風大護院的少主人,四川總督葉屠戶的公子。」宇文雄大為驚異,心裡想道:「我不敢把此行的目的告訴他,卻原來他不但早已知道大師兄是奸細,對他的來歷,也比我們知道得多。」

  風從龍面如土色,叫道:「我全說了,你松松刑吧。」葉慕華以獨門解穴的手法,「恰到好處」的略減了他幾分痛苦,風從龍知道葉慕華已經知道葉淩風的底細,果然不敢隱瞞,說道:「葉大人之故意詐敗,那是因為要給他的公子樹立威信,好讓義軍死心塌地的聽他指揮。」

  葉慕華「哼」了一聲,接著問道:「葉屠戶父子兩人定下了什麼陰謀詭計準備對付義軍?快快從實招來!」

  風從龍呻吟道:「這是軍機大事,我、我不過是個護院,怎能知道?」

  葉慕華冷笑道:「不過是個護院?哼,你的真正身份你當我不知道嗎?葉屠戶這次要你入京密稟軍情,讓你們的狗皇帝放心,他擔保可以先敗後勝,『襲滅』義軍。他有什麼必勝的把握?他既然要主子寵信他,豈有不把這必勝的把握奏明主子之理?好,你不肯說,是嗎?且待我慢慢的消遣你!」江湖上的俗話,「消遣」即是「折磨」的意思。

  其實葉慕華並未知道風從龍的真正身份,不過從他這次入京替葉屠戶密報軍情的事件看來,亦可以猜想得到他不是個普通的「護院」了。而且葉慕華後面的這段推斷,剖析精明,有如老吏斷獄,風從龍根本就不可能狡辯。

  風從龍只當葉慕華當真是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既然無法狡辯,心中便自想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看來不說一些實話是不行了。」於是在喘過口氣之後,吞吞吐吐地說道:「葉總督和他的公子定下計謀,準備在官軍詐敗幾場之後,由他的公子招集川中各路義軍,總攻小金川。官軍在險要之處埋伏,由葉公子預先通風報訊,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將各路義軍一網打盡!」

  宇文雄大吃一驚,罵道:「好狠的手段!」要知直到現在為止,江海天他們雖然已經查明葉淩風是葉屠戶之子的身份,但葉淩風如何父子串通的憑證,他們還未獲得。如今從風從龍的口裡招供出來,這才是鐵證如山,葉淩風的罪惡也就完全暴露了。

  葉慕華道:「這計畫準備在什麼時候進行?」風從龍道:「確實的日期是要看當時情勢的,我也的確是不知道。」其實,雖未定下確切日子,但也約好了是在這個月內執行這項計畫的。面且對這計畫的具體內容,風從龍也完全知道。不過,他卻說一半不說一半,未肯盡吐實情。

  葉慕華雖然精明,究竟還是年輕,不是十分老練,沒有追問下去,卻轉過話題,追問風從龍這次匆匆出京的任務。

  風從龍早已透露了他見過賀蘭明,此時無法隱瞞,但求少受折磨,只好如實說出,他是要趕回去秘密通知葉淩風,告訴葉淩風他的身份已經暴露,必須趕在揭發他的秘密的人來到之前,及早想法對付,或者提前動手,消滅義軍。

  風從龍所說的早已在他們意料之中,但他們仍是吃驚不小。要知問題的關鍵是在那一方先到小金川,大內總管是一定會派人去通知葉淩風的,他們的馬快,大內總管派的若是另外的人,騎的即使是內苑禦馬也未必追得上他們;但是風從龍騎的赤龍駒那就不同了。宇文雄聽了不覺不寒而慄,心中想道:「好在給我們僥倖遇上了他,將他擒獲,要不然他騎了我師父的赤龍駒,一定會走在我的前頭,先到小金川。」

  風從龍道:「我所知道的都已說了,請兩位小英雄高抬貴手。」

  葉慕華道:「再問你一樁事情。三年前有十三名大內高手在甘肅的麥積石山圍攻一個少年,這個少年就是你們的總督少爺如今冒了他的名字的那個葉淩風。而這十三名大內高手之中,有七個人當時就是住在陝甘總督的衙門的。你身為總督的護院,這件事你應該是知道的了?」

  風從龍大吃一驚,心道:「這件事他怎的也知道得如此清楚?」連忙說道:「我知道這件事情,但當時我可沒有同去。」

  葉慕華道:「我知道你沒有同去。但那一班大內高手怎知道那一日葉淩風會到麥積石山的藥王廟?這消息是誰密告的?」

  風從龍害怕再受毒刑,心裡想道:「反正那些人都已死光了,我如實招供,亦是無妨。」便道:「另外的六名大內高手當時奉命護送原在伊寧的耿總兵回京,這消息是他們連夜到陝甘總督的衙門報訊的。至於他們何以知道,那就非我所知了。」

  葉慕華知道這個事實,心裡已明個中原委,暗自想道:「一定是耿總兵父女在帳內密談之時,給營中充任朝廷耳目的暗探偷聽了去。那六名大內高手,名為護送,暗地裡當然也負有監視他的任務。」他證實了此事與耿秀鳳無關之後,不知怎的,心裡就似有一塊石頭掉下地來的感到痛快,感到輕鬆。

  葉慕華緊接著問道:「你們明明知道耿總兵和那姓葉的少年是毫無關係的,為何你的主人,當時的陝甘總督葉屠戶卻要借此一案陷害耿總兵?」

  風從龍見他樣樣都知底細,不敢不說實話,「耿總兵那次進京,有活動升遷陝甘總督之意,葉大人得知風聲,故此先下手為強,將他除掉。大內總管朴鼎查也因損失了十三名得力手下,無法向皇上交代,若依實說出十三名高手都是給一個少年殺的,只恐皇上將他斥革。故而朴總管也樂得與葉大人串通,陷害耿總兵,誣他通匪,好減輕自己派人不力的過錯。」

  葉慕華聽得忘形,「啪」的一掌打裂了一塊石頭,說道:「原來如此,可惜,可惜──」宇文雄道:「可惜什麼?」葉慕華道:「沒什麼,可惜這裡只有咱們兩人。」原來他是想起了耿秀鳳,心道:「可惜風從龍這番話耿秀鳳沒有聽見。」

  宇文雄莫名其妙,不知葉慕華是在盼望誰來,只聽得葉慕華又向風從龍問道:「好,最後間你一樁事情,葉廷宗充當朝廷的奸細,這是幾時開始的?是否由你從中穿針引線?」

  風從龍只盼拖延時候,拖到有人救他,於是一一從實招供,免得多受折磨。宇文雄聽了他的招供,不寒而慄,這才知道葉淩風去年回到江家之時已經是給風從龍操縱的奸細了。鎮上的「太白樓」就是他們的秘密機關。

  風從龍道:「我所知道的盡都說了,兩位小英雄若肯饒我,以後我也不敢再當朝廷的鷹犬啦。」

  葉慕華道:「當真都說了麼?宇文兄,搜搜他的身子。」

  宇文雄撕開風從龍的衣裳,搜出兩份文書,一份是皇帝給葉屠戶的「禦旨」,加他一個「兵部尚書」銜,許他奉旨有權指揮所有朝廷入川的軍隊。另一件文書則是兵部發的「憑照」,這是給葉淩風的「憑照」,證明葉淩風是兵部的「記名總兵」,有此憑照,可以得到官軍的保護。

  原來葉淩風所定的計畫是要長期潛伏在義軍之中,恐怕萬一給不知原委的官軍捉獲,口說無憑,給官軍殺了豈不「冤枉」?故而要通過他的父親和風從龍的關係,向兵部取得這樣一份「憑照」。

  葉慕華笑道:「宇文兄,這兩份文件對你或許會有用處,你妥為收藏吧。」宇文雄已知葉慕華知道了他入川的任務,兩人心照不宣。當下宇文雄將文件貼肉藏好,說道:「這廝該當如何處置。」

  葉慕華道:「這樣的人決計不能相信,饒他少受一點活罪,給他一個痛快吧!」意思即是要宇文雄一劍將他殺了。

  風從龍大叫道:「你們怎麼說話不算數!」葉慕華道:「我幾時答應過饒你的命的?」風從龍叫道:「我吐露了這許多秘密,即使不能將功贖罪,也總可以稍減幾分吧!」宇文雄宅心寬厚,有點不忍,說道:「葉大哥,廢他武功如何?」葉慕華道:「不能因只顧婦人之仁誤了大事!」

  宇文雄心頭一凜,想起多少人的性命在他手上,放了風從龍不打緊,秘密洩露,禍害可就大了。於是一咬牙根,拔劍出鞘,正要刺去,風從龍大叫道:「我還有一件機密之事,你們要不要知道?」宇文雄怔了一怔,寶劍將刺未刺。

  宇文雄劍尖指著他的咽喉,喝道:「有什麼機密之事,快說!」風從龍吞吞吐吐地說道:「唉,這個,這個──你們可能饒我一條性命?」

  宇文雄想了一想,說道:「你不必說了。我不能饒你性命,不用騙我!」但宇文雄雖然決意殺他,畢竟也遲疑了片刻,而這片刻的遲疑,卻誤了大事。風從龍所企盼的救兵已經到了。

  宇文雄的劍尖正要向前一插,風從龍驀地笑道:「你現在想要殺我,已經遲了!」說猶未了,只聽得「叮」的一聲,也不知是從什麼地方飛來的暗器,竟然把宇文雄的長劍打落!

  葉慕華大喝道:「那裡來的妖婦,膽敢暗器傷人!」雙指一彈,「錚」的一聲,把一枚烏黑的指環彈落。就在此時,風從龍忽地骨碌碌的從山坡上滾下去,滾了約數丈之地,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他本來是給葉慕華用獨門手法點了穴道,不能動彈的。這一下變生意外,葉慕華的吃驚比碰到暗器偷襲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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