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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劍影刀光寒敵膽 腥風血雨鬧元宵(2)


  耿秀鳳聲到人到,這一刀快如閃電。但他畢竟是先出了聲,「大力神」周鼎與歸少靈靠得最近,來不及回頭,立即便是反手一掌。

  只聽得「喀嚓」一聲,耿秀鳳這一刀還是斫中了歸少靈。但因受了「大力神」掌力的震盪,這一刀卻沒有砍中要害,只是砍裂了歸少靈的一根臂骨。歸少靈傷得固然不輕,武功則依然未廢。

  歸少靈大叫一聲,從石階上骨碌碌滾下來。「大力神」周鼎和另外兩個護院,則已合力向前,將耿秀鳳擋住。

  正當大家都以為「飛鳳山的女匪」今晚不會來的時候,耿秀鳳這一下突如其來,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之外。本來是鬧得熱烘烘的場面,這剎那間突然變得靜寂如死,鑼不敲,鼓不打,隨著舞步而搖曳的燈光凝止了,連小孩子的嘩笑也似突然被糊上了嘴巴,只有石階上金鐵交鳴之聲在空氣中震盪!

  歸古愚驀然省悟,這是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看來這朱家兄弟和飛鳳山的「女匪」是串通了的,故意放出謠言,讓他的手下聽到,以為這個「女鬼」就是「匪首」,騙得他與秦柱尊下來,然後「暗算」他的兒子。

  歸少靈受了刀傷,從石階上滾下來,歸古愚無暇盤問朱家兄弟是否飛鳳山的同黨,振臂大呼道:「還不快去捉賊!」場中人眾在吃驚過後,這才又再騷動起來,看熱鬧的閑漢拖著孩子躲回家中,歸古愚預先佈置好的打手,則紛紛向祠堂湧去。

  朱家兄弟忽地喝道:「你欺侮了我們的人,就這樣想走了麼?」腳踏的「高蹺」折斷,原來他們的「高蹺」是中空的,暗藏兵器,一個取出了一對佛手拐,一個取出了一對護手鉤,便向歸古愚殺來。

  「黑煞神」秦柱尊身形一晃,早已插入了三人之間,替歸古愚截住朱家兄弟。

  秦柱尊用的是一根蛇棒,棒頭一豎,挑開了朱老大的佛手拐,棒尾一顫,迅即一個「橫掃千軍」,又蕩開了朱老二的一對護手鉤。

  歸古愚無心與朱家兄弟這一夥人交戰,急步前走,剛才扮「女鬼」的那個漢子突然又從人堆裡鑽出來,與歸古愚打了一個照面,陰惻惻地說道:「索命的女鬼來了!」忽地「喀嚓」一聲,咬斷「舌頭」血花飛濺,向歸古愚噴出。

  這「女鬼」出其不意的突然用這「怪招」,饒是歸古愚見識廣也從未曾見過有咬斷舌頭噴人的,驟吃一驚,衣裳已沾滿血污,左臂的上端也給那「舌」刺了一下,有點麻癢的感覺。原來那「舌頭」竟是一柄短短的匕首,匕首的尖端是淬了劇毒的,所以那「女鬼」的「舌頭」必須伸出口外,而不敢縮入口腔。她口中另外含了一個豬尿泡,中貯豬血,咬破了當作人血嚇人的。

  歸古愚練有「鐵布衫」的功夫,匕首一碰著他的身體便跌落了。

  歸古愚大怒道:「你搗的什麼鬼?」「乓」的一掌,把那「女鬼」打翻。歸古愚無暇取他性命,腳步不停的又向前走。

  那女鬼在地下打了個翻,嘶聲叫道:「好,好,一命賠一命,我若三更死了,你也逃不過五更!」

  歸古愚左臂上麻癢癢的感覺越來越是難受,此時聽了這「女鬼」的話,心頭一動,這才恍然大悟是把毒匕首。

  歸古愚也當真夠狠,拔出腰刀就在受傷之處一劃一旋,劃了一個小小的圓圈,將一塊肉剜了出來,冷笑道:「我可沒工夫陪你去見閻王呢!」

  此時忽見熊熊的火光升起,祠堂裡面又沖出幾個人來,是四個一式打扮,各自手中拿著一柄狼牙棒的漢子。另外還有兩個手持雙刀的丫鬟。原來他們都是跟著耿秀鳳,預先在這伺堂裡埋伏的。耿秀鳳先殺出來,他們則在裡面四處放火。守祠堂的人早已給他們殺得傷亡殆盡了。

  耿秀鳳給三個「護院」包圍,正自脫不了身。這夥人一沖出來,耿秀鳳驀地一聲冷笑道:「是你這廝說是想廢我武功的麼?」她這笑聲是沖著「大力神」周鼎發的。

  她的手下早已分頭敵住那兩個「護院」,另外一些本領平庸的家丁根本就插不進手。耿秀鳳冷笑聲中,長刀一揮引開周鼎的三節棍,短刀「噗」的一聲就挑穿了他的琵琶骨。

  周鼎琵琶骨被挑,已成殘廢,耿秀鳳不再理他,身形一掠,便從他的頭頂飛過。追下石階,捉拿歸德堡的少堡主歸少靈。

  歸少靈從三十六級石階上滾下來,還未著地,耿秀鳳已是手舞雙刀,殺到他的背後。階下亂箭向她射來,耿秀鳳雙刀舞得風雨不透,並不把亂箭放在心上。

  歸古愚還在十步之外,一聲大喝便把那柄腰刀飛了出去。此時耿秀鳳正站在上面一級石階,彎下腰來用短刀插刺歸少靈的後心,右手的長刀則用來拔打亂箭。歸古愚飛刀又狠又准,對準她的後腦脖子,斜切下來,恰恰也在此時飛到。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耿秀鳳是個識貨的行家,一聽這金刃劈空之聲,便知不是她的單刀所能招架得了,要想打落這柄飛刀,必須她的雙刀全力招架才成。但她的短刀刀鋒已刺到歸少靈的後心,急切間卻是撤不回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只聽得「叮」的一聲,不知從那裡飛來的什麼暗器,把歸古愚的這柄飛刀打落。耿秀鳳長身而起,只見一根玉釵正在她的頭頂上方落下,耿秀鳳順手一抄,接了下來,可不就正是她的那對家傳寶釵中的「鳳頭釵」。

  耿秀鳳不由得心頭一震,也不知是喜是驚,心中想道:「卻原來是他也來了。他是我的仇人,卻怎的反而給我打落敵方的暗器?」

  歸少靈的背心又給刀鋒劃開了一道傷口,血如泉湧,這還幸而是耿秀鳳給那飛刀一阻,力道尚未能全透刀鋒,要不然早已傷了他的性命。歸少靈滾到了地上,痛得尖聲叫道:「爹爹給我報仇!」暈了過去。

  歸古愚和幾個得力的手下已經趕到,歸古愚大怒道:「好個女賊,我可不管你是誰了!我的兒子倘若死了,你就給他墊屍;若然不死,你就給他為奴作妾。賭你的運氣吧。」他的手下把他的兒子抬走,他連看也不看一眼,逕自便來要抓耿秀鳳了。

  耿秀鳳也是給他氣得柳眉倒豎。怒聲斥道:「老畜牲,你跟小畜牲一道到陰司相會吧。看刀!」長刀一劃,短刀穿出,使出一招「二郎擔山」,刀勢淩厲之極,把歸古愚的上三路全都籠罩在刀光之下。

  歸古愚喝道:「哼,你就只有這點兒本領麼?來得好呀!」雙掌斜分,展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來搶她的雙刀,耿秀鳳的長刀給他掌力撥開,但那柄短刀削去了他的一截衣袖。原來歸古愚因為左臂中了那「女鬼」的毒刀,剜去了一塊肉,急救得快,毒未蔓延,可是性命雖得保全,左臂的氣力卻是使不出來了。

  耿秀鳳得理不饒人,一招得手,後招續發。雙刀盤旋迫進,儼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歸古愚猛地一個虎跳,左掌一穿,使了一個「卸」訣,引開耿秀鳳的長刀,倏的駢指如戟,便向她脅下的「中府穴」狠狠一戳。

  耿秀鳳使一個「風刮落花」的式子,移形換位,輕飄飄地閃過一邊。但閃雖是閃開了,脅下也微有酸麻之感。耿秀鳳不禁吃了一驚,心中想道:「幸而他這條左臂受了傷,真力發不出來。」原來歸古愚的指頭並未沾著她的身體,但他練的是邪派中的一種極厲害的點穴功夫,一股陰寒的指風已觸及她的穴道。倘若他的功力不是因為受傷已打折扣的話,耿秀鳳只怕已是不能動彈了。

  耿秀鳳看出他的弱點,雙刀使得急風暴雨般的向他傷臂猛攻。歸古愚只得一手臂應付,自保不暇,已是難以凝聚真力再施邪派的點穴功夫。

  「黑煞神」秦柱尊殺退了朱家兄弟,急步趕來,說道:「歸大哥,你回去照料世兄吧。這個女賊交給我好了。」藤蛇棒一揚當當兩聲,將耿秀鳳的雙刀格開,解了歸古愚的一記險招。

  歸古愚冷冷說道:「小兒反正是受傷了,他也不愁沒人照料。死生有命,我回不回去都是一樣。今晚若是不把這女賊活擒,咱們的歸德堡威風掃地。你我也不必與她講什麼江湖規矩了!」

  原來歸古愚一來是恨耿秀鳳傷了他的寶貝兒子,二來他剛才接連吃了幾次虧,險險給她砍中,氣上加氣;故而不惜自貶身份,合兩大高手之力,鬥一個年輕女子。

  秦柱尊的藤蛇棒在西北綠林道上乃是一絕,一條杆棒可以使出棒法、鞭法,又可以當作練子槍用。磨、打、推、壓、劈、纏、鎖、扣,八字訣交替使用,當真是變化莫測,招招狠毒。耿秀鳳若是和他單打獨鬥,至多也不過是打個平手,如今她還要應付一個武功也很不弱的歸古愚,可就有點應付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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