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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江曉芙一發狠,把追風劍法使了出來,越展越快,使到疾處,當真是只見劍光,不見人影。楊芃的招數漸漸跟不上她,但因為他趨避得宜,一時之間,還是未能分出勝負。

  楊芃生性輕佻,見江曉芙長得美貌,心中想道:「江海天的女兒可比清華表妹美得多啦,可惜我婚事已定,卻是不能動她的念頭了。」激戰中那容得他心神不屬,只聽得「嗤」的一聲,江曉芙一劍穿過了他的衣襟,幸而未傷著皮肉。

  楊芃嘻嘻笑道:「沒刺著!再來,再來!」江曉芙大怒,唰唰唰連環三劍,迫得楊芃手忙腳亂。

  群雄看了她這精妙的劍法,都是大為讚賞,心中想道:「到底是江大俠的女兒,小小年紀,便這麼了得!」對楊芃的武功,也頗驚奇,但比較之下,卻似乎還是江曉芙更勝一籌。群雄已認為江曉芙將可獲勝,許多人已在為她高聲喝采了。

  只有谷中蓮雙眉緊皺,連忙用「天遁傳音」之術向女兒送話:「要沉得住氣,不可急躁!」她的天遁傳音之術,以絕頂內功把聲音凝成一線,雖在喝采聲中,傳進女兒耳朵。連竺尚父那樣一個武學的大行家也沒覺察。

  江曉芙把楊芃殺了個手忙腳亂,正自得意,聽了母親的傳音,不覺一怔,心中想道:「我就要取了這小賊的性命了,媽還何需為我擔心?」

  心念未已,只聽得楊芃又是嘻嘻笑道:「還是沒刺著!」說話的時候,還向江曉芙齜牙咧嘴,扮了一個鬼臉。突然間轉守為攻,乘暇抵隙,青竹杖在劍光縫隙之中穿進,來點江曉芙的穴道。

  楊芃的竹杖點穴是看家本領,手法怪異,與中原各大門派都不相同。本來江曉芙若然沉得住氣,使用攻守兼顧的大須彌劍式,還是可以守得住的。但她吃虧在經驗不足,楊芃接連向她扮鬼臉,說怪話,不由她不生起氣來,恨不得一劍將楊芃殺了。一沉不住氣,猛可裏就著了楊芃的道兒!

  只聽得楊芃喝聲:「著!」竹杖一戳,果然點中了江曉芙胸前的「璇璣穴」。他是有心調戲江曉芙,想把她點倒再扶起來,博個他們的人哈哈一笑。

  就在此時,竺尚父忽地叫道:「芃兒,小心了!」突然間,只見劍光一閃,江曉芙已是反手一劍刺來。楊芃做夢也想不到江曉芙已給點了穴道,還能使用如此狠辣的招數,本來非死在江曉芙劍下不可,幸而得姨父提醒,百忙之中,滑步閃開,但饒是如此,也給劍鋒在他手臂劃了一道五寸多長的傷口。

  這一個出人意外的變化,連竺尚父也是大吃一驚,莫名其妙。心中想道:「難道這小姑娘竟然就練成了護體神功不成?」要知楊芃用的是他楊家獨門的重手法點穴,即使對方有閉穴功夫,也是難以抵擋。只有練成了上乘的護體神功,才可以不受重手法點穴的傷害,但江曉芙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而練成護體神功,至少也得二十年以上的功夫。

  竺尚父生怕江曉芙再補上一劍,大驚之下,正要出去搶救,心念未已,忽見江曉芙身軀一晃,第二招還未發出,便咕咚一聲,坐在地上了。

  原來江曉芙並非練成護體神功,而是穿有護體寶甲。這件寶甲是金世遺當年從海外取回來的喬北溟的三寶之一,金世遺傳給江海天,江海天又給了他女兒使用。寶甲薄如蟬翼,是海底所出的白玉所製,能避刀槍,但穿在身上,可不大舒服。江曉芙昨日因未穿寶甲,吃了大虧,今日才特地穿上的。

  就因為江曉芙身上穿有這件寶甲,楊芃點穴的力道,給寶甲隔了一隔,未能立即發生功效。江曉芙的追風劍法何等迅捷,就在這一瞬間,便把楊芃傷了。但傷了楊芃之後,那股力道也已透過寶甲,侵入她的穴道。

  谷中蓮忙把女兒扶起,那一邊竺尚父也把姨甥接了回去,竺尚父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此時已經恍然大悟,冷笑說道:「你女兒已經輸了一招,你認不認?」

  谷中蓮也冷笑道:「受傷的總是你的姨甥吧?」照一般比武的規矩。輸招事小,受傷事大,敗中取勝,憑勇敢傷了敵人,也還算是贏的。竺尚父無可辯駁,只好說道:「反正今日乃是以武會友,誰贏誰輸,那也不值得斤斤計較,他們一個輸招,一個受傷,就算是打成平手吧。小孩子的玩要不算數,還是讓咱們大人來較量較量吧!」

  谷中蓮心中當然明白女兒是憑著寶甲僥倖取勝,也就樂得顯示大方,不予計較。但對於竺尚父的狂妄態度,她卻大有反感,解開了女兒的穴道之後,便想出去指名挑戰。她師伯白英傑老成持重,看出她的心意,低聲勸她道:「你是英雄大會的主持人,不可自貶身份,輕易出手,還是先看看對方的武功,究竟值不值得你出手吧。」白英傑繞著彎兒說話,其實是恐防對方武功太強,掌門人萬一有失,那就無可挽回了。所以主張先看看對方的深淺。

  谷中蓮正自躊躇,只見一個三絡長鬚的老道士已經進入場心,指名向竺尚父挑戰了。

  眾人一看,卻原來這個道士乃是武當派的長老松石道人。

  松石道人是武當掌門雷震子的師弟,以一口長劍而能使出「九宮八卦陣」的劍法號稱武林一絕,在武當派中是第二號人物,在中原的武林之中,也可以擠進十大高手之列。群雄見是松石道人出場,心中俱是想道:「讓這位道長去試探對方虛實,那真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了。說不定他還可以一戰而勝呢。」

  不料竺尚父卻似乎並不知道松石道人的來頭,擺出一副受理不理神氣,懶洋洋地說道:「你要和我較量麼?」

  松石道人年紀雖老,火氣未減,怒道:「我武當派的長老難道還辱沒你不成?」

  竺尚父淡淡說道:「多謝你看得起我了。可是我還沒興致與你動手,你先把我的一個家人打敗,再找我動手吧。」隨即高聲叫道:「老劉,你奉陪這位道長比劃幾招,領教領教他們武當派的鎮山劍法。」

  一個青衣漢子應聲而出,手中提著一支又長又粗的旱煙桿。葉凌風認得這人就是他和師父從前曾經碰見過的那個竺家僕人,當時他是和竺尚父的女兒竺清華同在一起的。從竺清華對他的稱呼,可以知道這姓劉的漢子乃是竺家的管家。管家的地位雖然高於一般僕人,但也總還是僕人身份。

  竺尚父此言一出,全場聳動。起初大家只道他是不知道松石道人的身份,尚還「情有可原」;如今聽他一口道破松石道人的看家本領,卻還把一個僕人派出來,那就分明是蔑視松石道人的了。

  松石道人勃然大怒,罵道:「豈有此理!姓竺的,你,你,你——」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盛怒之下,也不知要如何罵才好。

  竺尚父微微一笑,說道:「今日不是說明了是以武會友的麼?注重的是本身武功,並非本人身份。你準能贏得我的僕人麼?老實說,我讓我的管家陪你過招,已經是很看得起你了!」

  那姓劉的青衣漢子向竺尚父行了個禮,卻嘆口氣道:「主人有命,小的不敢違背。其實我是一心想來會會高手的。」言下之意,松石道人在他心目之中,距離「高手」二字還遠著呢。

  竺尚父笑道:「老劉,算我是委屈你也好,抬舉你也很好,你不必發牢騷了。快去接這位道長的高招吧。」

  那青衣漢子道:「是。但請恕小人無禮,小人還想抽一袋煙。」

  竺尚父笑道:「連這一刻的煙癮都不能熬嗎?好,你喜歡抽你就抽吧。可別耽擱時候,讓人家等得不耐煩了。」

  這青衣漢子應道:「是。我抽著煙也能打架的。」裝了一斗煙,抽了兩口,神氣優閒地走到場中,淡淡說道:「我不吸兩口煙就沒精神,請道長恕我失禮了。來吧,來吧,你有寶劍,我有煙桿,咱們正好較量較量。看是你的寶劍鋒利還是我的煙桿堅硬?」

  這青衣漢子不但要抽著煙打架,而且就是用煙桿來作武器。松石道人本來不願意和他交手的,但給他這麼一氣,再不交手如何可以報復這個侮辱?當下大怒喝道:「我不與小人鬥嘴,來就來吧!你這是口噴毒煙,我亦何懼?」他是個武學大行家,心頭雖然火起,卻還沉得住氣。當下凝神注意,默運玄功,防備對方噴出毒煙。

  青衣漢子笑道:「你疑心我這是毒煙麼?我讓你聞聞,這煙只能提神,決無毒害。」漫不經意的就走到松石道人身前,一口煙迎面噴去,氣味氤氳馥郁,果然是上等煙葉的氣味,決非毒煙。

  但向人噴煙,這卻是個跡近侮辱的舉動。松石道人一口氣再也按捺不住,也無暇再講身份讓對方出招了,當下唰的一劍便刺出去,喝道:「小子無禮,非叫你受點教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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