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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蛾眉此去悲前路 小俠歸來痛故園(1)


  竺清華大怒道:「豈有此理,上官紈,你,你──」她要想罵的是:「上官紈,你竟然要與鷹爪聯手來殺害我麼?」但只說得半句,鹿克犀那柄鋒利的叉子已刺到了她的胸前,竺清華給他幾招狠辣的毒招,殺得手忙腳亂,只好全神應付。

  楊芃故意大呼小叫道:「小賊,你斫我一刀之仇,我是非報不可!」舞起竹杖,搶上來便打李光夏。

  李光夏喝道:「好呀,我正要斬斷你的狗爪!」刀光霍霍,狠掃過去。楊芃用了個「醉八仙」身法,身軀東倒西歪,李光夏閃電般的疾劈三刀,都未劈中。但在旁人看來,楊芃已是岌岌可危,似乎便有性命之憂。

  上官紈無暇思索,便即說道:「芃哥退下,讓我給你報仇!」柳葉刀橫削出去,只聽得「當」的一聲,李光夏打了一個圈圈,險險跌倒。而上官紈的柳葉刀則損了一個缺口。原來李光夏用的是家傳寶刀,刀質勝於上官紈的那把柳葉刀,但武學造詣,卻是遠遠不及上官紈,上官紈那一招藏有借力打力的柔勁,故而把李光夏迫得團團亂轉。

  楊芃趁勢收科,說道:「對啦,紈姐,你別忘了你的爹爹還在他們手中,對敵人是不能再講客氣的了。」

  上官紈腦中混亂之極,一咬牙根,說道:「不錯,你們欺侮我的爹爹,斫傷我的芃哥,這兩件事情既然都是真的,你們還有何辭可辯?竺清華,這是你們理虧,你還敢罵我豈有此理,這才真正是豈有此理了!」

  竺清華對她父親囚禁上官泰之事,本是內疚於心,要想解釋,決非三言兩語所能說得清楚。而且,她在鹿克犀猛攻之下,也不能分神說話。只好索性閉口不言,全力應付鹿克犀的攻勢。

  上官紈雖然話是如此,但她畢竟還顧念一些表姐妹的情份,竺清華剛才那一劍可以傷她而沒有傷她,她也是心中明白的。因此她畢竟還是不忍親自下手傷害表妹,而是把竺清華讓給鹿克犀,自己則獨自對付李光夏。

  竺清華劍術精妙,身法輕靈,按說本不輸于鹿克犀。但一來是功力不足;二來是一晚未睡,精神不濟;三來是臨敵的經驗也是遠遠不及對方,交起手來,就只有招架的份兒了。但鹿克犀要想把她活捉,卻也不是三五十招所能辦到。

  李光夏的本領與上官紈差得更遠,不過,上官紈此時的精神狀態,也正是在混亂之中,儘管她一時間受了楊芃的指使,但這樣做是對是錯,她也還在感到惶惑不安。李光夏則是沉著鎮定的應付她,上官紈下不了決心施展殺手,李光夏倒也還可以應付。

  楊芃在旁觀戰,眼看有好幾招上官紈即將得手,卻給李光夏避開,不禁連聲叫道:「可惜,可惜!」心中好生奇怪:「怎的紈姐的本領竟似大大不及平時。莫非是對我已有懷疑,故此不肯全力助我?」

  楊芃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道:「這小賊兇惡得很,紈姐,我來助你!」上官紈忙道:「不必,不必,你受了傷,怎可動手?」楊芃道:「我怕你打不過他,我拼著再受點傷,也是要報這一刀之仇的。」上官紈道:「你不用著急,我是一定可以贏得他的。」楊芃道:「好,那麼,你趕快把他拿下,否則我就下場了。」楊芃這番言語,是故意說來試探上官紈的,試出上官紈對他仍然十分關心,這才消了心頭的疑慮。於是用激將之計,催速上官紈快下殺手。

  竺清華冒險用了一招精妙的劍法,迫得鹿克犀暫時要轉攻為守,趁此時機,抽空說道:「夏弟,把原因告訴紈姐!」

  原來竺清華本身雖在危急之中,但對於李光夏這邊的交戰情形,仍是十分注意。她是深知上官紈的武功的,一看就看出了是上官紈未下決心傷害李光夏,因此找緊時機,匆匆忙忙提醒李光夏一句。她力戰強敵,不能分出心神多說話,必須要靠李光夏來揭破楊芃的詭計。

  上官紈怔了一怔,喝道:「對啦,你為什麼要斫我的芃哥?」楊芃叫道:「我不是早就對你說過了嗎?是竺清華妒恨咱們,故意縱容這小賊斫我的!」楊芃話猶來了,李光夏已在大怒駡道:「放你的屁,倘不是你捉了我的軒弟,我怎會無緣無故與你動手?」

  上官紈耳朵同時聽進了兩人的說話,卻向李光夏問道:「那個軒弟?」李光夏道:「他名叫林道軒,是一位抗清的大英雄的兒子。」上官紈道:「在那兒捉來的?」李光夏未曾見著林道軒,林道軒被擒的經過他其實並不知道,但推想楊芃是從氓山來,想必也是在氓山捉的了。此時他無暇把自己的推測詳加解釋,乾脆就只答了兩個字:「氓山!」

  上官紈心頭一震,想道:「他說的話和林道軒的話相符,倘若是真,我的芃哥豈不是,豈不是──」

  楊芃大笑道:「竺清華和這小賊從家裡出來,根本未曾到過氓山,他怎知氓山之事?」

  上官紈一片茫然,不知相信誰的說話才好,楊芃說話之後,連忙用暗器來打李光夏。他氣力不濟,但暗器仍是打得很准的。

  李光夏舞起一團刀光,東躲西閃,左攔右磕,身法刀法,全都用上,仍是不免著了兩顆鐵蓮子。幸而楊芃氣力不濟,鐵蓮子打在他的身上,也不過稍稍感到一點疼痛而已,並無妨礙。不過,楊芃也不是意欲傷他,而是要把他打得手忙腳亂,無法分神說話。

  上官紈此時若要把他活捉,易如反掌,但上官紈在聽了雙方言語之後,心中越發混亂,雖然沒有退下,卻也無意傷害李光夏了。

  竺清華卻不知道李光夏有否受傷,見他著了兩顆鐵蓮子,急得大罵道:「楊芃你好卑鄙,你想殺人滅口麼?」她想要衝過去保護李光夏,但馬上就給鹿克犀攔住了去路,她心神一亂,更處下風。

  上官紈霍然一驚,猛地想道:「不錯,芃哥為什麼竟似要把這小書僮置之死地?是為了報一刀之仇還是另有其他緣故?他答應過我不殺他的,何以現在又似乎改了主意了?嗯,這小書僮的說話雖然未可盡信,但他所說的與軒弟說的相符。至少他是在那茶店之中見著軒弟被芃哥所俘的了。但芃哥卻只說是給李光夏斫了一刀,並沒提及他們兩人已經相見之事,這又是什麼緣故?」上官紈越想越是起疑,雖然她還不敢相信楊芃就是朝廷鷹犬,但林道軒為他所俘之事,她已經相信了幾分。

  楊芃繼續發出暗器,一面說道:「紈姐,你不把他拿下,怎能審問他的口供?」上官紈一聽,又覺「有理」,說道:「好吧,我就拿他,但你卻不必再發暗器了。」

  楊芃住手,心中暗笑:「你一拿了他到了我的手中,那就任憑我的處置了。我拼著與你推翻臉,那也算不了什麼。天下美人兒多著呢,到了京師,怕找不到一個比你更漂亮的?」

  上官紈不想誤傷李光夏,當下插刀歸鞘,改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捉拿李光夏。李光夏東躲西閃,到了緊急之際,才劈出幾刀,又應付了二三十招。但上官紈此時已是認真使出本領,李光夏雖然有刀在手,也是打不過她。三十招過後,李光夏氣喘吁吁,眼看不消片刻,就要給上官紈活捉過去。

  竺清華沖不破鹿克犀的封鎖,心慌意亂,形勢更為危險。只聽得「當」的一聲,鹿克犀的鹿角叉一翻一絞,竺清華的長劍脫手飛出,與此同時,上官紈喝聲「撒刀!」李光夏的手腕給她五指一拂,寶刀也給上官紈奪了過去。

  鹿克犀與上官紈正要追上去,各自擒人,就在此時,忽見一騎快馬飛來,有人大聲喝道:「住手!」上官紈聽得這個聲音,不覺猛可裡一怔。

  這聲音好生熟悉,上官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怎麼會是老劉?」說時遲,那時快,那一人一騎已經來到,騎在馬上的是個瘦長漢子,拿著一根煙杆,可不正是竺尚父的管家老劉?

  楊芃對上官紈編織的那番謊話,是說竺尚父出門之時,把她的爹爹交給管家老劉看管的。在他回家之前,任何人想見上官泰,都必須得到老劉的允許。照這麼說來,這個老劉當然是不能隨便離開竺家的了,但現在這個老劉卻出現在上官紈的面前,而且他是從氓山那一邊來的,顯然不是從家中趕往氓山,而是從氓山回來。

  上官紈登時花容失色,只覺寒意直透心頭,她不是害怕這個老劉,而是害怕楊芃說的果然都是謊話。當下顫聲問道:「老劉你怎麼會來的?」

  老劉盯了楊芃一眼,然後對上官紈說道:「我正是奉了主人之命,要到你家通知你們母女的。哈,想不到在這裡遇上,可真是巧極了。哼,還有你這個小子,我以為你已經到京師領賞去了,也還在此地方?」

  楊芃喝道:「劉三,無禮!我與你家小姐雖然有點誤會,這也是我們夫妻之間的私事,我好壞是你半個主子。」

  竺清華大罵道:「不要臉,誰是你的主子。老劉,他欺負我,把他拿下。還有這頭獨角鹿,也不能饒了!」

  鹿克犀十分狡猾,他是深知竺尚父這個管家的厲害的,見他到來,早已有所準備,倘若楊芃能用竺家女婿的身份壓服他,那就好說,但如今一聽得這個老劉竟把楊芃喚作「小子」,鹿克犀立知不妙,竺清華還未叫出他的渾號,他已經跳上坐騎,一溜煙的跑了。

  老劉不去追他,卻向楊芃冷笑道:「從前你或許算得上是我半個主子,如今卻不是了。哼,你們父子幹的好事,你當我的主人還未知道麼?」

  上官紈大聲問道:「他們父子幹了什麼好事,還有,我的爹爹,大姨父不是交給你看管的麼?」

  在上官紈說話的同時,竺清華則在迭聲催促他的管家:「老劉,老劉,快把這小子拿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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