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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欲結朱陳施巧計 心懷叵惻動奸謀(3)


  楊鉦面上一陣青,一陣紅,冷笑說道:「上官兄,我是小人,你一向的行事,也不見得就是正人君子!」

  上官泰勃然大怒,跳起來道:「不是正人君子,做事也總還得有點良心!江海天於我有恩,你卻要我恩將仇報,還要我去謀害一個無辜的孩子!哼,哼,你,你簡直是──」

  楊鉦冷笑道:「你不肯依從,那也罷了。你我傷了和氣不打緊,卻何必令咱們的子女為難,難道他們日後就不再見面了嗎?」

  上官泰本來要罵楊鉦禽獸不如,聽他這麼一說,驀地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對楊芃是那樣癡情,不由得心中難過,也就不對楊鉦太過絕情了。當下,上官泰歎了口氣,說道:「你回去吧。此事只當你沒有說過,我也不會再提。兒女之事,聽其自然。你答不答應竺家婚事,任隨於你。但我可要勸你收拾起害人之心!」

  楊鉦灰溜溜地說道:「你甘心受竺大哥欺負,我自是不能勉強你。好吧,你趕我走我便走,只盼你不要後悔!」

  楊鉦站了起來,正要走路,上官泰忽道:「且慢!」

  楊鉦只道他回心轉意,笑道:「你可是想清楚了?怎麼,咱們再商量商量?」

  上官泰深沉的目光盯著楊鉦,緩緩說道:「只是為了兒女之事,你不會就向竺大哥下此毒手。你,你可是在竺家打聽到什麼秘密?你既是要與我商量,那就不必瞞我!」

  要知上官泰雖然性情較為暴躁,但卻絕非一個莽夫。他也有了五十歲開外的年紀了、人生經驗積累甚深。所以稍微冷靜之後,對楊鉦的今晚之事、就不能不起了懷疑──何以楊鉦對他們的襟兄如此深惡痛絕,似乎恨不得將他置之死地?

  楊鉦聽了上官泰的這幾句話,臉上也是倏然變色,但隨即使哈哈笑道:「上官兄,你這樣問我,看來你也是知道竺大哥秘密的了?」

  上官泰知道楊鉦是要套他的說話,心道:「我且先說三分真話,看他如何?」說道:「聽說竺大哥是要開宗立派,你可是不願受他差遣麼?」

  楊鉦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何只要開宗立派,他還要舉事抗清!」

  上官泰道:「哦,竺大哥當真有如此壯志雄心麼?這可真是我始料所不及了!」

  楊鉦道:「就是呀!想咱們隱逸山林。何等自由自在?沒來由卻去蹚這淌渾水作甚?竺大哥也真是的,他本來也是與咱們一樣,數代隱居山林,不問外事的。如今他已到了垂暮之年,卻忽然動了爭雄天下之心,你說這不是老糊塗了麼?」

  「他糊塗不打緊,咱們兩家可要受連累了。竺大哥以為如今民變四起,可以乘機舉事,他卻不想想清廷百年基業,將廣兵多,烏合之眾,又焉能成事?咱們若是從他。事敗之後,豈不是要惹個抄家滅族之禍?」

  上官泰道:「哦,原來如此。但人各有志,你不願從他,難道不可以各行其道麼?」

  楊鉦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竺大哥的脾氣,他這個人是決不聽別人勸諫的。他一旦舉事,咱們若不從他,他豈能讓咱們置身事外?只怕稍有半個『不』字,他就要先把咱們殺了!」

  上官泰冷冷說道:「所以你要先下手為強,把他殺了?」

  楊鉦聽得上官泰口氣似乎有點不對,卻還摸不准他心意如何,便句斟字酌地說道:「上官兄說得過甚了。小弟並非定要除他,只是,只是意欲消弭這場大禍而已。倘若能使得他與江海天兩敗俱傷,他武功既失,也就無能為力了。那時只有他要聽命於你我,咱們卻無須屈從他了。嘿嘿,這麼一來,不但咱們可以結成兒女親家,竺大哥也可以安度餘年,免遭不測之禍。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上官泰道:「好一個兩全其美!這麼說。你還是為竺大哥著想的了?」

  楊鉦道:「當然,當然。小弟這是權衡利害的做法。古語有雲:兩害相權取其輕。竺大哥與江海天雖然兩敗俱傷,但免去了竺大哥的一場災禍,那還是值得的呀!何況咱們也可以連帶得到好處呢。」

  上官泰忽地冷笑道:「恐怕還有一樣好處,你未曾說出吧?」

  楊鉦面色倏變,道:「上官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上官泰悄聲說道:「你得了朝廷什麼好處,要為朝廷設計除他?」

  楊鉦板起面孔,叫起撞天屈道:「你這是從那裡說起?哼,哼,上官泰,你又把我楊某當做什麼人了?」

  上官泰畢竟還是有幾分忠厚,見他說得如此認真,不覺有點懷疑自己的想法,於是說道:「沒有就好。不過,楊兄,你莫怪小弟將你誤會,小弟倒是有幾句話想勸一勸你──」

  話猶未了,楊鉦突然趁他的精神戒備稍微輕鬆之際,出手如電,一掌就向他胸膛拍下!

  楊鉦武功本來比上官泰高強,這一掌又是出其不意,上官泰焉能躲避得開?只聽得「蓬」的一聲,這一掌已是結結實實的打在上官泰身上。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上官泰忽地感到另一股勁力推來,將他推得身軀傾側,轉了半圈;與此同時,楊鉦也感到了勁風劈面掃來!

  原來是江海天從樹上跳下,左掌對著上官泰,右掌對著楊鉦,同時發出了兩股掌力!

  兩股掌力同時發出,但巧妙卻又各自不同。他左掌發出的掌力,用的乃是一股巧勁,把上官泰身子推開,對他身體並無傷害;右掌發出的卻是主剛掌力,對楊鉦猛下殺手的!

  可惜江海天雖然早有警惕,卻還未能料到楊鉦會向他的連襟突然間便施毒手,因此未能事先防範,到他出手之後,這才跳下救人、攻敵,已經是稍遲半刻了。

  高手比鬥,只爭毫釐,片刻之差,已給楊鉦躲過了殺身之禍。楊鉦雖然比不上江海天,也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一見有人跳下,立即倒縱出一丈開外,同時雙掌齊發,抵消了江海天那一記劈空掌力。

  上官泰得江海天的掌力一推,身軀傾側,這才沒有給楊鉦打中要害,但背脊還是著了一掌。身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終於還是「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蔔通」倒地。但這已是不幸中之大幸,要是這一掌給楊鉦打中胸口,他焉能還有命在?

  那一邊,楊鉦雖然免了殺身之禍,但也吃足了苦頭。江海天的金剛掌力有兩重力道,楊鉦退出一丈開外;雙掌對單掌,消解了江海天的第一重力道之後,正自松了口氣,卻不料第二重力道又突如其來,楊鉦禁受不起,也是「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連忙骨碌碌的和衣滾下山坡。但這時他而言,也已是不幸中之大幸。

  倘若江海天出手早個片刻,占得先發制人之利,而又無須分出掌力去救上官泰的話,則這一掌也早就要了他的性命了。如今雖然打得他口吐鮮血,受傷卻還不算很重,他滾下山坡,提了口氣,居然還能施展輕功逃跑。

  江海天不知道上官泰傷得如何,不敢去追趕楊鉦,先把上官泰扶起,察看他的傷勢。

  上官泰苦笑道:「想不到這廝居然如此狠毒,絲毫不顧親戚情誼。江大俠,多謝你又救了我一次性命了。只可惜我不能親報這一掌之仇!」

  江海天摸了他的脈息,知道他受傷不重,這才放下了心。說道:「我那一掌也夠他受的了。他逃回去最少要養傷一個月。」

  上官泰抹幹嘴角的血跡,吞下一顆丸藥,說道:「江大俠,我求你一件事情。」

  江海天道:「前輩請說。」上官泰道:「楊鉦這廝,既受了傷,又已經跑了。剛才之事,請江大俠不要張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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