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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鹿克犀心頭微懍,想道:「這孩子倒是會用心思。我也可要多花點心思去哄他了。」當下笑道:「賢侄,你還是一心想做江大俠的徒弟嗎?」李光夏道:「這是我爹爹的吩咐。」鹿克犀道:「這是你爹爹在重傷之後,思路不清,一時糊塗了。」李光夏睜大了眼睛,說道:「鹿伯伯,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江大俠還能不是好人?」

  鹿克犀道:「江大俠當然是好人,但你爹爹可是與他非親非故。」李光夏道:「有位蕭叔叔是江大俠的好朋友,蕭叔叔義氣深重,他曾捨了性命,拔刀助我爹爹,他說江大俠會收我的。」

  鹿克犀詳細查問了李光夏這幾日來的種種遭遇,暗自記下了蕭志遠、葉凌風的名字,笑道:「這位蕭叔叔雖然義氣深重,畢竟也還是和你爹爹初初相識的人,江湖上什麼險詐的事情都有,當然咱們應該信得過這位蕭叔叔,但也總得提防萬一。再說,你父親是朝廷欽犯,你就是叛逆之子,蕭志遠說江大俠會收你,那只是他一種揣度之辭,收不收可還在江大俠啊!何況你又不是沒有親人,何必去寄人籬下?」

  李光夏被他一大套說話說得沒了主意,道:「鹿伯伯,小侄不懂事,你教導我吧。」鹿克犀「咳」了一聲,說道:「我與你爹爹是八拜之交,我雖本事低微,也發誓要給他報仇。你是我的侄兒,我可不放心你跟隨外人。」

  李光夏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倒也很是感激,說道:「只是怕連累了伯伯。」鹿克犀道:「若怕連累,昨晚我也不救你出來了。賢侄,我知道你胸懷大志,你伯伯的本事遠遠比不上江大俠,不配做你的師父。」說到此處,忽地嘆了口氣。

  李光夏的確是想跟從名師,學成武藝,以報父仇的。但他見鹿克犀深深嘆氣,一來是為了感激他,二來是不想令他難過,心中暗自想道:「鹿伯伯能夠打敗千手觀音,即使比不上江大俠,武功也很是不弱了,而且他是我爹爹八拜之交,總要比江大俠親得多。」當下便道:「鹿伯伯,我只要學到你這一身本領,我已經是心滿意足了。鹿伯伯,我就——」正要說出「拜你為師」幾字,鹿克犀卻攔住他道:「不,你還不知道我為何嘆氣吧?」李光夏怔了一怔,心道:「你不是自嘆武功比不上江大俠嗎?」這句話可不方便說出來。

  鹿克犀道:「江大俠武功天下第一,我比不上他也不用難過。我是為你找不到名師而難過。要知道你是叛逆之子,一定要找咱們自己人,而又本領高強的人才合適,這個師父可就難找了。你說要拜我為師,我是自慚不配。我倒想起了一個最合適的人來,唉,可惜——」李光夏道:「鹿伯伯,這人是誰?」

  鹿克犀嘆氣之後,說道:「他和你爹爹也是八拜之交,只是聽說他也逃亡江湖,卻不知他逃向何方?」李光夏道:「哦,你說的是林伯伯嗎?」這個「林伯伯」不是別人,正是天理教的總教主林清。

  鹿克犀道:「不錯,我所說的就是你的林伯伯了。他武功遠勝於我,與你爹爹又同是教中兄弟。生死之交,你若能拜他為師,最好不過。只是他是天理教的總教主,藏匿的地方一定非常秘密,卻怎生找得著他?」

  李光夏不知是計,心裏想道:「鹿伯伯是自己人,說也無妨。」便道:「林伯伯曾與我爹爹相約,嗯,鹿伯伯,我告訴了你,你可不要洩漏了風聲。」鹿克犀大笑道:「你這小娃兒也知道要守口如瓶,你鹿伯伯是幾十歲的人人了,豈能不識利害?」

  李光夏很是尷尬,說道:「不是侄兒過分小心,我爹爹千叮萬囑,叫我不好對人講的。鹿伯伯,你和我爹爹和林伯伯都是一家人,我這才敢對你講的。林伯伯與我爹爹相約,若是我爹爹逃得出性命,可到米脂藏龍堡張三叔那兒打聽他的下落。林伯伯說他要是未死的話,他會托人捎信給張三叔,但他卻不一定住在藏龍堡,因為張三叔有家有業,怕連累了他。」

  鹿克犀眼睛一亮,說道:「這位張三叔是誰?」李光夏有點詫異,說道:「鹿伯伯不知道張三叔嗎?」

  鹿克犀連忙說道:「我知道你爹爹有幾位姓張的好朋友,卻不知誰是排行第三,住在米脂的。也許他曾經說過,我一時忘了!是張洪彪嗎?是張中岳嗎?——」胡亂說了幾個姓張的名字,李光夏畢竟是個小孩,鹿克犀本來已露出破綻,他仍然不起疑心,答道:「鹿伯伯,你說的這些人都不是。張三叔是張士龍,我爹爹常常和我提及他的。但我可是從未見過他。」

  鹿克犀一拍腦袋,說道:「你看,我的記性真是不好,張士龍就因為他名字中有個『龍』字,所以他住的地方才命名為藏龍堡的。我竟然一時想不起來。」

  李光夏道:「我也很想找看林伯伯。但我爹爹曾有吩咐,要我長大之後,學成武藝,才好找他。」鹿克犀道:「為什麼?」李光夏道:「一來是不放心我獨自在江湖行走;二來因為林伯伯是總教主,不願林伯伯為我的事情操勞。所以,我也不想拜他為師了。」

  鹿克犀道:「你爹爹倒也過慮得是,米脂遠在陝北,你林伯伯又不一定住在藏龍堡,這條路關卡遍佈,要是到米脂撲一個空,這個險就不值得冒了。不如這樣吧,我先帶你回家。我再到米脂見士龍大哥打聽你林伯伯的下落,有確實的消息,你再去跟他。這個期間,你可以勤練武功。我有幾個好朋友,個個都是有一身本領的,大家合起來教你,總能教你成才。」

  李光夏道:「伯伯顧慮周詳,侄兒一切聽伯伯作主。」鹿克犀道:「你爹爹臨終之時,可曾交了什麼東西給你?還有什麼緊要的吩咐?」李光夏怔了一怔,心道:「天理教的『海底』只能付給教中兄弟,鹿伯伯卻不是本教中人。」

  鹿克犀道:「我是怕你年紀小,你爹爹若有重要的物事交付與你,我可以代你保藏。他若有什麼遺囑關係到天理教的。我也可以代你去辦。我雖未入教,但我與林舵主乃是結義兄弟,那也就不是外人了。」

  李光夏心道:「那句暗號,爹爹已說與蕭叔叔知道,請蕭叔叔去向丘舵主報訊了。到於爹爹那本『海底』,只是用作本教的憑證的,我已貼肉收藏,絕不至於遺失。爹爹吩咐過『海底』不能離身,鹿伯伯究竟不是本教中人,這秘密似乎無須讓他知道。」

  這回李光夏倒是甚為乖巧,說道:「爹爹沒有東西遺留給我。只傳了給我這口他生前所用的寶刀。緊要的吩咐就只是蕭叔叔帶我去求江大俠為師了。」鹿克犀很是失望,心道:「不知這小鬼頭是否說謊,且待我將他騙到京城之時,再搜他的身了。」

  說到此處,忽地隱隱聽得馬蹄之聲。鹿克犀發了一聲長嘯,跟著小聲說道:「這是我的兩個結拜弟弟來了。但他們和你爹爹的交情卻很平常,你不要把你爹爹和林伯伯的事告訴他們。」李光夏道:「侄兒懂得。」心想:「這位鹿伯伯的結義兄弟可是真多!」

  鹿克犀似是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乃是各交各的,所以我和你爹爹和你林伯伯做了結拜兄弟,另外又和其他人做了結拜兄弟,同樣是我的結拜兄弟,他們卻不一定相識的。」李光夏雖然也多少懂得一些江湖之事,那是他爹爹和叔伯輩告訴他的,畢竟知得不多,也就把鹿克犀的話當真了。

  說到此處,只見兩個人騎馬跑,後面還跟著一騎空騎。這兩個人看見鹿克犀和李光夏同在一起,登時喜形於色,便即跳下馬來,大聲叫道:「恭喜,恭喜,老大,你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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