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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去呢還是不去?殺呢還是不殺?」魯世雄一再思量,終於還是到長安街去了。此際已是三更,五更就要回來覆命的,時間迫促,不容他仔細考慮了。雖然,他的心中還是委決不下。

  「你猜他去呢還是不去?殺呢還是不殺?」正當魯世雄在途中委決不下的時候,獨孤飛鳳也正在把這兩個問題問她的乾爹。她是在遣走了魯世雄之後,就去見完顏長之的。

  完顏長之笑道:「此事我也難以猜測,好在只有兩個時辰就可以揭曉了。他若是殺了此人,那麼咱們就可以完全信任他了。否則他就一定是南朝的奸細!」

  獨孤飛鳳道:「倘若他是真心真意地效忠父王,但卻不幸喪在那姓楊的金刀之下?……」

  完顏長之道:「這個你倒不用擔心,我已派了兩名心腹高手跟在他的後面。只要他是真正的力戰不敵,在最後關頭,那兩個高手自會助他。倘若他想一走了之,溜出大都的話,那麼,那兩個高手就會把他殺了。鳳兒,你是不是愛惜他呢?」

  獨孤飛鳳也不由得心裏發毛,想道:「父王的手段真夠狠辣。」說道:「他若然背叛父王,我又豈能要他做我的丈夫?爹,你不殺他,我也會殺他的!」

  她的話倒是不假,魯世雄若是奸細,她是會把他殺掉的。不過,她卻希望魯世雄不是奸細,因為她已經有一點喜歡他了。

  完顏長之說道:「我之所以要如此試他,都是為了你的緣故。你想,倘若不能證明他確實可靠,我豈能讓他不住在研經院中,任他每日來回?他若是不能每日來回,你嫁了他,也就沒有什麼夫婦之樂了。你要懂得我的苦心才好。」

  獨孤飛鳳杏臉暈紅,低下了頭說道:「孩兒懂得,多謝父王。」心中卻是暗暗埋怨完顏長之,把她的婚姻視同兒戲,想道:「我如今已經是拜了堂,成了親,倘若今晚這場考試,反而證明世雄是南朝奸細的話,他固然要被父王所殺,我的婚姻也只是落得一場笑話了!卻叫我以後怎麼做人?」

  完顏長之又笑道:「我為了這樣試他,還當真覺得可惜呢!」

  獨孤飛鳳一時不明其意,怔了一怔,說道:「父王可惜什麼?」

  完顏長之說道:「你知道我是早已識破了那姓楊的身份的了,我要殺他,易如反掌,卻為什麼要留到現在,才叫魯世雄去殺他。」

  獨孤飛鳳恍然大悟,說道:「父王可是為了要放長線,釣大魚?」

  完顏長之哈哈笑道:「鳳兒,你真聰明,一猜就著!留下這姓楊的和那間皮貨店,江南來的人,就逃不過咱們的耳目,這不比只殺了一個姓楊的好得多嗎?如今為你的緣故,我必須這樣來試世雄,以後偵察南朝的奸細,我還得另費一番心機呢。」

  獨孤飛鳳道:「爹爹這樣為了孩兒!孩兒感激不盡。」心中則是想道:「怕只怕三敗俱傷!」因為假如魯世雄因此一試被證明是奸細的話,魯世雄和那姓楊的都是難免一死,而獨孤飛鳳也是難以再嫁他人。

  完顏長之似乎看出她的心事,笑道:「你在擔心他過不了這場考試?」看了看天色,說道:「就快五更了,你再等片刻,這個悶葫蘆就可以打破了。」

  獨孤飛鳳惴惴不安,靜聽銅壺滴漏之聲。等這「片刻」的時間,就像一個犯了死罪的犯人,等待判決一樣,這「片刻」可是「漫長」得令人難以忍受。用「度日如年」這個成語還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完顏長之忽地說道:「好了,你可以放心了。他回來了!」

  獨孤飛鳳凝神一聽,果然聽得有夜行人的聲息已經進了後院。但來的是不是他呢?如果是他,他又殺了那個姓楊的沒有呢?

  完顏長之笑道:「咱們去迎接他吧!」獨孤飛鳳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出去等待謎底揭曉。

  獨孤飛鳳走出院子,只聽得「砰」的一聲,一條黑影剛好竄過牆頭,但卻好像跌下來似的,落地的聲音很重。

  獨孤飛鳳吃了一驚,失聲叫道:「世雄,你受傷了?」

  魯世雄爬了起來,先向完顏長之行了個禮,故作驚詫的神色說道:「岳父大人,你還沒睡?」然後再向獨孤飛鳳說道:「不要緊,我雖然給斫了兩刀,幸好不是傷著要害。」

  完顏長之沒有睡覺,與女兒一起等待他的結果,這是早在魯世雄意料之中的。但獨孤飛鳳一見面不先問他殺了人沒有,而是先關心他的受傷,這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看來她對我確是有了幾分真情了。」魯世雄心想。心裏也就感到一陣甜。

  完顏長之說道:「我聽說鳳兒叫你去殺人,我放心不下,在這裏等你。嗯,你的傷雖不很重但也不輕呢,先到我的書房裹傷再說吧。」

  獨孤飛鳳見他渾身浴血,雖然並不愛他,但想起他的受傷都因她而致,心裏也是好生過意不去,於是親自把魯世雄扶入書房,替他抹乾淨血水,敷上了上好的金創藥。

  咚咚鼓響,正打五更。魯世雄坐了起來,笑道:「幸不辱命,請你看看這個首級,是否殺錯了人?」

  魯世雄從革囊中拿出一顆人頭,獨孤飛鳳接過來一看,心中一塊石頭頓時落了地,這人頭濃鬚短髮,左頰一個傷疤,臉上憤怒的神色依稀還未消退。獨孤飛鳳大喜道:「一點不錯,你把這姓楊的殺了!」

  獨孤飛鳳在仔細辨認首級的時候,完顏長之卻在用心注意魯世雄面上的表情。

  魯世雄心中的情緒很是複雜,想道:「留下這姓楊的好處固然是有,但也不無害處。殺了他我總是少了一個對手。」是以儘管他心中不無惺惺相惜之感,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獨孤飛鳳道:「這姓楊的刀法很厲害吧?」

  魯世雄道:「厲害極了。我以為我會喪命在他刀下的呢,誰知到了最緊要的關頭,他砍出一刀,不知怎的竟是軟綿綿毫無力道,我抓緊機會,這才一劍將他殺了。」他帶著笑說話,心中可是猶有餘悸。

  完顏長之微笑道:「你要知道這原因嗎?我告訴你。」拍了拍掌,外面走進了兩個黑衣人來。每人呈上一枚帶血的銀針。

  魯世雄恍然大悟,說道:「多謝岳父派人相助。那『楊老闆』原來是這兩位大哥殺的!」

  那兩個黑衣人道:「不,是郡馬殺的,倘若不是郡馬奮力勇戰,叫那姓楊的不得不全神應付,我們的暗器焉能得手?」

  完顏長之揮了揮手,說道:「你們可以下去了,給我按照原定的計畫,盡捕那姓楊的黨羽。」那兩個人同聲應了一個「是」字,匆匆便走。

  獨孤飛鳳心情輕鬆,笑道:「要這麼著急?」

  此時天色已亮。完顏長之說道:「那姓楊的皮貨店本來要在今天搬的,他一搬走,他的手下的住址也就要改動了,所以必須在今天一網打盡。」

  獨孤飛鳳這才明白,父王之所以要選擇今晚動手,並不僅是要試魯世雄,其中還有著這麼個關係。放長線,釣大魚的作用已經消失,所以那姓楊的就非死不可了。魯世雄不過適逢其會,給王爺派上了用場而已。

  完顏長之接著笑道:「恭喜賢婿,立了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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