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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經院中瘋子

  魯世雄道:「哦,這老人家卻又是為何?」

  斑建侯道:「他研究陳搏指元篇中的第七篇,碰到一個棘手的難題,苦思五年,迄今未解。他喜歡下圍棋,心煩的時候,別無消遣,就自己和自己下棋解悶。結果常常是越下越悶,便摔棋子擲棋盤來發脾氣。」

  魯世雄笑道:「這老頭子倒也有趣。」口裡說笑,心中卻是悚然暗驚。他如今方始知道金國的一流高手不是在御林軍裡面,而是在研經院中。這許多聰明才智之士,為了探索穴道銅人與指元篇的奧義,竟自弄得瘋瘋癲癲,思之能不令人氣餒?

  班建侯道:「他們還算是好的了,有許多人還當真瘋了呢。不過,你和他們不同,你在武學醫術兩門都有根底,又正當年富力強之時,而且又是經王爺特許可以晚上回去的,不至於像他們那樣,有些人是十年足不出院門的了。」

  說至此處,班建侯停了一停,瞧了一瞧魯世雄的面色,接著笑道:「十年足不出戶,悶極無聊,也難怪有人發瘋了。所以我現在已經把章程通融了許多,有時也可以讓他們彼此往來,交交朋友。他們喜歡什麼消遣,我也盡可能地滿足他們。不過,你是例外,不必擔心。」聽他的說話,研經院中的人,不但是不能外出,而且禁止交遊,老死不相往來的。

  魯世雄道:「多謝王爺和班大人的特別照顧,不過,我並不想例外,章程需要怎麼樣,我也可以像他們一樣奉行。」

  斑建侯笑道:「你是檀元帥的心腹愛將,曾經跟他南征北討,立下不少汗馬功勞。你的忠君愛國之心,王爺自是信得過的。二來,王爺這樣安排,想必也有他的用意。你就不必自己覺得過意不去了。」

  魯世雄只好答應一個「是」字,不敢多言。

  班建侯說道:「到了。」將他帶進一座房屋,這座房屋有三間房子,中間是書房佈置,兩邊廂房是關住的,裡面不知是什麼,外面還有一個種有許多花木的院子。

  班建侯和他進了書房,擊了一擊掌,兩邊廂房打開,一邊走出一個宮娥,一邊走出一個衛士。班建侯道:「從今日起,你們服侍這位魯大人。」

  班建侯又對魯世雄道:「你若有所需,例如要茶要水的話,可以叫這宮娥。這名衛士是給你差遣的,你有什麼事情要找我的話,可以由他通報,還兼有看守之職,萬一有什麼意外的話,也省得你分心。例如倘有瘋子要衝進來,這就是一種意外。」魯世雄點了點頭,說道:「大人想得周到。」心裡當然明白,宮娥衛士都是監視他的。

  §只得一圖 大失所望

  班建侯道:「桌子上有一張穴道銅人圖解是給你研究的,你把其中的秘奧弄得徹底明白之後,就請你把研究所得寫出來,連同原來的圖解交回給我。不過,只是可以在這裡鑽研,片紙隻字,都不能帶出去的。你明白了麼?」

  魯世雄點了點頭,問道:「穴道銅人共有多少圖解?」

  班建侯道:「十二經筋,十五脈索,共有二十七張圖解。另外還有奇經八脈,與上乘的武學關係密切,劃入內功心法的研究部門,共有十六張圖解。」

  魯世雄似乎想說什麼,嘴唇動了一動,卻沒有說出來。

  班建侯笑道:「你莫非是嫌少麼?院中很多宿學之士,一張圖解,窮幾年之力,也還未能探索出其中秘奧呢。當然,你是醫隱德充符老前輩的弟子,或許可以比他們少用許多時間。不過也還是按部就班的好,別要貪多嚼不爛了。」

  魯世雄道:「是,晚輩天資魯鈍,豈敢貪多。」班建侯這麼一說,魯世雄想說的話當然就更不敢說出來了。

  斑建侯道:「這裡的兩壁圖書是有關這張圖解的醫學典籍,或者可以供你參考。」

  班建侯走後,宮娥退入了廂房,衛士則出去守門,書房裡就只有魯世雄一人了。

  魯世雄拿起那張圖解一看,看了半天,看出這是「足陽明胃經脈」的圖解,只是「正經十二脈」中比較不大重要的一張圖解。

  魯世雄大失所望,心裡想道:「我以為可以得見穴道銅人的,誰知只是得著一張圖解。如此看來,即使我把二十七張圖解都看過了,未見穴道銅人,也還不能說是已窺全豹。何況還有陳搏的指元篇內功心法,更是不知何時方能得見!」

  不過,就只這一張不太重要的「足陽明胃經脈」的圖解,已經是複雜之極,魯世雄自忖在一年之內也未必有把握把它弄得徹底明白。

  魯世雄心裡想道:「如果我得見穴道銅人,可以事半功倍。如今只得一張圖,那就必定是要事倍功半的了。」要知人身經脈乃是有表裡配偶等等連帶關係,例如「足陽明胃經脈」起於鼻樑凹陷部,旁納「足太陽經脈」,入上齒齦內,複出環繞口唇,交叉于唇下勾的「承漿穴」處,再退沿腮下後方出「大迎穴」,沿頰車,上行耳前,過「客主穴」,沿髮際到頭顱。這就和足太陽經脈成為表裡關係。沒有「足太陽經脈」的圖解參照研究,其艱難自是可想而知。

  §用心默記路線

  魯世雄心裡想道:「這一定是因為曾經發生過柳元宗的那件盜寶案,所以加意提防。可是如此一來,每個人每次都是得著一張前後不相關聯的圖解,茫無頭緒地鑽研,不知白費了多少氣力,那就怪不得研經院中這許多聰明才智之士要蹙眉興歎了!」

  魯世雄的確是看出了問題的癥結,他剛才也曾想過向班建侯指陳其中弊病,但怕引起猜疑,所以話到口邊,終於還是忍住。

  其實在「金宮盜寶案」發生之前,已經是這樣的了。不過,在案件發生之後,圖解分得更多更細而已。研經院中,見過穴道銅人的只有完顏長之一人,而也只有完顏長之才有全部的圖解和整本的「指元篇」。而且,這兩件寶物連完顏長之也沒權力帶出研經院之外,它們是藏在院中一間只有完顏長之才能進去的密室之中。這件秘密,許多年之後,魯世雄方才知道。

  魯世雄暗自想道:「欲速則不達,我就拼著在這裡耗個十年八年,甚至一生吧!」於是靜下心來,研究那張圖解。

  不知不覺又已是日影西斜的時候,魯世雄全副心神沉浸在那秘奧的探索之中,直到班建侯進來,他如夢初覺──一個白天已經過去了。

  這一天的功夫,魯世雄只才開始探到一點線索,而且只是這張圖解中的一個穴道的循行部位的某一個線索,距離揭破這張圖解的整個秘奧,還差著十萬八千里。

  但他的這點成績,班建侯已經很是滿意。

  班建侯收了那張圖解,說道:「今天是第一天,你可以早點回去。」魯世雄正想說他願意遵守院中規矩,該當什麼時候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但班建侯微微一笑,又已在接著說道:「王爺很掛念你,他已經派了人來接你了。」

  魯世雄憑著金牌,到那更衣室中,又一次在兩個宮娥之前,脫下院中的衣裳,換上他原來的穿著。心裡想道:「這個辦法的確是防止夾帶的最有效辦法,不過,卻是未免太予人以難堪了。」

  一切按照來時的規矩。魯世雄蒙上了眼睛,坐上馬車,由那個老車夫送他回府。

  魯世雄用心默記馬車所經之路,哪兒拐彎,哪兒上高,哪兒下坡,心裡想道:「如果路線不變,一年之後,我閉著眼睛,也能獨自來回!」

  回到王府,完顏長之已經在一間密室裡等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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