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大唐遊俠傳 | 上頁 下頁
一八七


  南霽雲一足受傷,他刀背一格,磕落了一枝,翻身一閃,避開了第二枝,第三枝卻躲不過,但聽得「嗤」的一聲,那支「暗箭」,已射入南霽雲的脅下,從背後穿出來,登時血流如注!

  王龍客哈哈大笑:「好呀,今日方消我心頭之恨!」

  那馬遠行翻了一個觔鬥,這時也已跳了起來,見南霽雲恍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他看出有便宜可撿,立即飛步上前,一刀向南霽雲劈下!

  令狐潮的手下大喜如狂,不約而同的齊聲喊道:「南蠻子完啦!」

  就在這吶喊聲中,南霽雲驀地大喝一聲,恰似晴天打了一個霹靂,眾人掩耳不迭,睜眼看時,只見南霽雲已成了一個血人,但倒下地的卻不是他而是馬遠行,而且馬遠行的頭顱也已不在脖子上了!原來南霽雲以畢生功力之所聚,和身撲上,作最後的一擊,他中了馬遠行的三刀,但他卻一刀便割下了馬遠行的首級!

  吶喊聲登時沉了下去,令狐潮手下身經百戰的將士也有許多,卻從未曾見過如此慘烈的惡戰!不由得個個噤聲,人人膽戰!南霽雲遊目四顧,厲聲喝道:「王龍客,你出來!」

  王龍客躲在亂軍之中哪敢應聲?

  夏淩霜那輛車子正在另一邊疾馳而過,她聽得吶喊,心頭大震,推開了竇線娘便要衝出車廂,但轉瞬間吶喊聲便即沉寂,戰場上突然靜下,更是怕人。夏淩霜驚疑不定,迭聲喊道:「霽雲、霽雲……」

  南霽雲吸了口氣,提高聲音應道:「淩霜,我沒什麼,你先走一步,我隨後就來!」

  他為了要使妻子相信他未曾受傷,幾乎是把殘存的精力都凝聚起來,發出傳音入密的內功,好教他的妻子放心!

  夏淩霜哪知丈夫已是油盡燈枯,最後掙扎,她聽得丈夫的聲音精力充沛,只道他果然未曾受傷,心中一寬,心腸軟了下來,竇線娘趁勢一拉,將她拉回了車廂。

  夏淩霜未曾看見丈夫,竇線娘卻已瞧得清楚,她見南霽雲渾身浴血,遠遠望去,就似一個剛從顏料缸裡拖出來的,自頭髮到腳跟,都染得通紅的人,再一望,又見她的丈夫段珪璋和張巡亦已陷在重圍之中,形勢岌岌可危,不由得大吃一驚。

  就在這時,忽聽得賊軍金鼓大鳴,又一輛插著「將」旗的戰車疾馳而來,竇線娘眼利,已認出那站在車上的人正是羊牧勞!

  竇線娘心頭大震,無暇思索,就撥轉馬頭,要去援救丈夫。段珪璋高聲叫道:「線妹,你今日要確保南弟婦母子平安,否則我永遠不能恕你,趕快走吧!」

  夏淩霜那對孿生孩子,被金鼓聲嚇得哇哇大哭,竇線娘心中如同刀絞,暗自想道:「我與珪郎一同赴死,還不打緊,但那就保不住她們母子三人!」

  這剎那間,她轉了好幾次念頭,終於咬著牙根,含著眼淚,再望了丈夫一眼,便疾的一鞭,催馬疾馳,向著與丈夫相反的方向逃走,可憐他們夫妻死別生離,就只能在亂軍之中,遠遠的互相只看了一眼!

  羊牧勞哈哈笑道:「釜底遊魂,還要掙扎麼?姓段的,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忌日了!」

  話猶未了,忽聽得「轟隆」一聲,他那輛車子突然傾覆,原來是段克邪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突然以閃電般的手法,削斷了拖著他那輛車子的馬腿!

  羊牧勞淩空躍起,大怒喝道:「小賊,往哪裡走?今日我要你父子一齊送命!」

  段克邪身材矮細,滑似遊魚,早已從亂軍叢中鑽了出來,他一面跑一面嘻嘻笑道:「老賊,你敢惹我,我叫你再瞎一隻眼睛!」

  轉眼間,段克邪已跑到他父親身邊,段珪璋這時也正殺退了面前的敵人,見兒子到來,心中又悲又喜,他忍著眼淚,連忙說道:「克兒,你答應我要做個頂天立地的好漢的,還記得麼?」

  段克邪一本正經地答道:「父是英雄兒好漢。孩兒緊記不忘!」

  段珪璋道:「好,那你就要保護母親,殺出陣去!」

  段克邪道:「爹爹,你呢?」

  段珪璋道:「我要在這裡保護張太守,我若跑開,還算得是什麼英雄呢?」

  段克邪道:「那麼,那老賊呢?」

  段珪璋道:「由我來料理他,倘然我今日殺不了他,你長大了再去找他算帳。」

  他想說的本是「報仇」二字,但怕說得太過明白,孩子機靈,會聽懂他要以身殉難的心意,是以話到口邊,才把「報仇」二字改為「算帳」。

  羊牧勞帶著一隊武士,大聲吆喝,越來越近。段珪璋道:「克兒,你看你媽媽的那輛車已走得遠了,你還不快追上去?倘若你不能保護她殺出陣中,就不是好漢了!」

  段克邪道:「好,爹爹,你看我的本事!爹爹,你殺了那個老賊,快些來啊!」

  他身形一起,恍如蝴蝶穿花,蜻蜓點水,在亂軍的縫隙中直穿過去,果然萬馬千軍,都攔他不住,轉眼之間,不見蹤影!

  段珪璋急步走到南霽雲身邊,南霽雲流血太多,雙眼昏花,神智亦已迷糊,全仗著一股神威,兀立如山,鎮懾敵人。他見一條人影向他沖來,只道又是賊軍殺到,大喝一聲,提刀便斫。段珪璋連忙閃過,叫道:「南兄弟,是我!我背你出去。」

  南霽雲道:「淩霜她們呢?」

  段珪璋道:「弟婦那輛車子已沖出去了。」

  南霽雲道:「好,那麼我沒有什麼牽掛了。段大哥,請恕我把重擔都交給你啦!」

  哇的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撲通」便倒!

  段珪璋來不及將他抱起,羊牧勞的人馬已似旋風般的卷來。羊牧勞哈哈笑道:「姓段的,今日羊某與你再決雌雄,可惜南八死了,你缺了幫手啦!」

  段珪璋一彎腰,將南霽雲的寶刀拿起,喝道:「段某只有一顆頭顱,你們一齊來吧,看誰有本領拿去!」

  左刀有劍,狂沖猛斫,轉眼之間,已有六七個「勇士」傷在他的刀劍之下。

  羊牧勞道:「你們去活捉張巡,別在這兒礙我手腳!」

  那隊勇士巴不得他如此吩咐,一窩蜂的都走了。段珪璋心頭一震,想道:「不好,我不能中了羊牧勞調虎離山之計。」

  可是他要再殺回去,卻給羊牧勞攔住了他的去路了!

  羊牧勞大笑道:「姓段的,你沒膽與老夫一戰麼?哈哈,你要走也容易,把你這兩顆眼珠給我留下來!」

  話猶未了,段珪璋驀地大喝一聲,反手便是一劍,羊牧勞一個「游龍探爪」,施展大擒拿手法扣他腕脈,段珪璋左手的寶刀已從肘底穿出,反削過來,羊牧勞使出綿掌功夫,一掌印下,段珪璋竟然不躲不閃,左刀有劍,劍刺前胸,刀削膝蓋。羊牧勞大吃一驚,急忙把攻出去的一掌硬生生的撤了回來,護著前胸,蹬蹬蹬連退三步,好不容易才化解了段珪璋這一招兩式!

  這幾招疾如暴風驟雨,雙方都使出了渾身本領,每一招都足以致對方死命,但,這在段珪璋是奮不顧身,而在羊牧勞則是被迫拚命,幾招過後,羊牧勞不禁膽寒。

  本來羊牧勞是這樣想的,他曾和段珪璋交過幾次手,當然知道對方深淺,因此心中想道:「段珪璋雖然劍法精妙,但我的七步追魂掌也盡足以應仗,最多不過半斤八兩而已。而今他久戰之下,已是強弩之末,何足懼戰?」

  故此他才遣散眾人,有意逞能,與段珪璋單打獨鬥。哪知段珪璋一抱了必死之心,竟然銳不可當,殺得他手忙腳亂!

  羊牧勞正自心慌,忽聽得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小王,你去活捉張巡,我來會會這位段大俠。」

  羊牧勞大喜道:「三弟,你來得正好,你不是想要一把寶劍麼?姓段的這把正是寶劍!」

  原來這人正是羊牧勞的把弟牛不耕,他和王龍客領了一隊鐵甲軍沖來,本是奉命活捉張巡的,但為了覬覦段珪璋這把寶劍,他甯把活捉張巡的功勞讓給王龍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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