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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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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定睛一看,只見這人竟是個面如冠玉的少年,看來不過二十多歲,都是大為詫異。要知他趁著雙方全力爭持之際,乘虛而入,一舉而滅掉四支燭光,這雖有點取巧,但他處在雙方內家真氣激盪的中心,而居然還是神色自如,這份功力,就不在轉輪法王之下。 轉輪法王未曾喝問,正待緩過氣來,那少年已是朗聲說道:「未學後進,扶桑虯髯客第三代弟子牟滄浪奉家師之命,謁見法王。」轉過身來;又向磨鏡老人與妙慧神尼施禮道:「幸會兩位前輩!」 轉輪法王這一驚非同小可,心中想道:「他只是虯髯客的徒孫,便已有這般功力,倘若是虯髯客的衣缽傳人——他的師父嚴一羽到來,那我唯有拱手認輸了。」 轉輪法王緩了口氣,定了定神,問道:「令師遣你到來,有何見教?」 牟滄浪道:「二十年前藏靈子曾到扶桑與家師相會,道及法王有意折節下交,邀他到金碧宮作客,只因家師有誓在先,不來中土,難領盛情,心中耿耿。是以今日差遣弟子前來,代表家師,向法王討教。」 轉輪法王面色大變,半晌說道:「原來嚴一羽叫你來伸量我的武功麼?」 牟滄浪道:「法王誤解家師之意了。弟子末學後進,豈敢與前輩較量?家師是因法王當年不恥下問,故此叫弟子來與法王研討武學。」 轉輪法王這才想起,當年他請藏靈子代邀嚴一羽前來,實是想向他請教幾個武學上的難題,當時他與藏靈子尚未失和,曾同心合力探討上乘武學,但因各人所習的內功不同,是以各有各的難題。向嚴一羽請教,乃是藏靈子的主張,而經轉輪法王同意的。卻不料嚴一羽有誓在先,不能前來中土。而藏靈子從扶桑歸來之後,不久就與轉輪法王失和。其後藏靈子武功大進,轉輪法王知道這是他得嚴一羽的指教所致,又羨義妒,他也曾幾次三番,想到扶桑島去,但一來因為要飄洋過海,他從來不習水性,不懂駕舟;二來他比藏靈子更驕傲,藏靈子少年時候曾見過嚴一羽的師父虯髯客,說起來與他師門有舊,而轉輪法王是個從天竺來華的僧人,只是聽過虯髯客師徒的大名而已,因此他也不願「移樽就教」,向一個陌生的大家,年紀差不多的人執弟子之禮。他當年請藏靈子代為邀客,實在亦是想端住「身份」,請平輩前來「切磋」,而避免像藏靈子那樣,以後輩的身份登門向前輩「請教」。 想不到嚴一羽自己不來,卻在二十年後的今天,差遣他的弟子來了。這牟滄浪的話說得甚是謙恭,但他提起法王當年「不恥下問」之事,言下之意,卻似乎是表明,他是嚴一羽派來,「指教」轉輪法王的。 轉輪法王心中著惱,心道:「你年紀輕輕,懂得多少上乘的武學,」但礙於嚴一羽的面子,又不願給人說他自大自滿,是以雖然氣在心中,卻不便發作。他想了一想,這才說道:「這麼說,你來得正是合時,我的武功深淺如何,想你也知道個大概了。你倒給我說說看,我可有不到之處嗎?」 牟滄浪道:「弟子本來不敢妄自談論,不過家師心有所慮,而弟於今日所見,家師的憂慮又似乎不幸言中,是以不敢不言!」 轉輪法王大吃一驚,急忙問道:「尊師所慮者何?」 牟滄浪道:「當年家師聽說法王已在修習坎離氣功,曾有言道,這坎離氣功練成之後,威力固然極大,但只怕會有後患。依剛才的情形看來,法王的坎離氣功已是為山九仞,只差一簣,大約明夷一脈尚未打通,倘依法王現在的練功途徑,怕只怕一年之後,便有走火入魔之厄!」轉輪法王本是端坐蒲團,聽列這裏,不禁離座而起! 眾人見轉輪法王前倨而後恭,都不禁暗暗好笑。轉輪法王這時已顧不得面子,連忙合什施禮,說道:「尊師端的是學冠天人,明鑒萬里。請問這走火入魔之難,可有法子避過麼?」 牟滄浪先還了一禮,然後徐徐說道:「法王於武學無所不窺,想必於『三象歸元』、『七寶連樹』的奧義,都已是洞悉無遺的了。家師言道,欲免走火入魔,當於此二者求之。」 轉輪法王聽了,不禁面上一陣青,一陣紅。原來這「三象歸元」與「七寶連樹」乃是最深奧的兩種內功心法,轉輪法王只知道有這兩個名辭,至於具體內容,卻還絲毫未知,哪裏談得到有深入的研究?不得不老著面皮說道:「不敢相瞞,這兩門武學,老衲只是稍經涉獵,未曾深究。難得牟居士遠來,就請在此稍住些時,容老衲得以請益如何?」 牟滄浪故意作出惶恐不安的樣子,說道:「法王如此說法,豈不折殺了小輩麼?這個,這個,晚輩不敢!」 轉輪法王忙道:「學無前後,達者為師。牟居士,就請你看在老衲二十年前已向尊師求教的這點誠心,屈駕住下來吧!」 牟滄浪想了一想,忽地微笑說道:「家師此次差遣弟子前來,本意是想讓弟子與法王研討武學,如今法王又盛意拳拳,晚輩自是不宜過拂,理該相互琢磨,彼此增益……」 轉輪法王聽他說得謙虛,心中甚喜,不待他把話說完,便連忙吩咐精精兒去收拾一間靜室,請牟滄浪去住。 哪知牟滄浪頓了一頓,卻拖長聲音說道:「可是……」轉輪法王一怔,問道:「可是什麼?」 牟滄浪道:「可是晚輩到了西域之後,聽說法王這裏有個規則,若是外人未得法王准許,不可擅上黑石峰,晚輩此來,事前未曾請准法王,正自惶恐不安,但不知這個規矩可是真的麼?」 鐵摩勒口快說道:「怎麼不真?我的師父和妙慧神尼,剛才還正因此而與法王比武呢!」 牟滄浪道:「哦,原來兩位前輩是因此與法王比武的。磨鏡老人,家師久聞俠名,曾囑弟子到了中土,必定要謁見老人致敬;妙慧神尼,我的大師兄十六年前在長明島曾蒙你老人家解圍,敝師兄也囑我向你問候。唉,想不到都在這裏相逢,真是巧極了,卻也是不巧極了!」 轉輪法王忽地哈哈大笑,向磨鏡老人與妙慧神尼合什作禮道:「咱們這真是不打不成相識。這條禁例,從今作廢。還求兩位不棄下愚,棄嫌修好,結個佛緣,隨時賜教。」 要知轉輪法王即算不是為了牟滄浪的緣故,他也勝不了磨鏡老人與妙慧神尼,牟滄浪之來,恰巧在他將敗未敗之際,化解了這場惡鬥,等於是給他挽回了面子,他正好藉此收篷。 這樣一來,皆大歡喜。磨鏡老人與妙慧神尼當然也不為已甚,齊道:「善哉!」向法王還禮。 這時王燕羽已將她的父親屍體火化,帶著盛著骨灰的罈子走出來,見雙方已經和好,也很歡喜。 當下,王燕羽與褚遂這一班人便向法王告辭,要將王伯通的骨灰奉回龍眠谷,展大娘為了兒子的緣故,也與他們同行。 展大娘道:「師姐,咱們姊妹多年不見,你也和我們到龍眠谷走一趟吧。」妙慧神尼道:「只是我那兩個徒弟還未知道下落,放心不下。」鐵摩勒道:「兩位令徒可是聶隱娘和薛紅線麼?正好教神尼得知,薛紅線真名是史若梅,她是段大俠未過門的媳婦,現在她們二人都已隨薛嵩到朔方去了,將來我們都要到朔方去的。」妙慧神尼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一步吧。我陪師妹到龍眠谷住幾天,便去朔方。但望咱們能在朔方再見。」 鐵摩勒與展元修意氣相投,如今展元修又已是王燕羽的丈夫,鐵摩勒更是心中欣慰,他是個直爽的人,也就不避嫌疑,單獨上前,與他們夫婦殷殷道別。韓芷芬面露笑容,毫不遲疑,也跟上來與王燕羽道別。韓芷芬笑道:「王姐姐,咱們也可說是不打不成相識。就可惜沒有喝上你的喜酒。」王燕羽笑道:「等你與摩勒成婚之日,我再來借花敬佛吧!」她的眼光從韓芷芬臉上溜過,瞅了鐵摩勒一眼,若不經意的就攜著丈夫的手走了。鐵摩勒想起過去種種情事,也頗覺有點惘然,心中默默為他們祝福。 與王伯通有關的那些人都已走了,段珪璋、韓湛諸人也跟著告辭。磨鏡老人得知段珪璋是要向空空兒討還兒子,說道:「空空兒的師父當年也與我有點交情,我和你們一同去吧。」轉輪法王送出寺外,說道:「空空兒這人眼高於頂,目無尊長,要是他恃強不還,你們回來說與我知,讓我去教訓他。」段珪璋道:「不敢有勞法王。還望法王念在與藏靈子的舊誼,金碧宮該與玉皇觀和解才是。」正是: 寬厚待人真俠士,只求排難解紛爭。 欲知段珪璋此去,能否討回兒子,請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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