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大唐游俠傳 | 上頁 下頁 |
一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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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摩勒正容說道:「將軍,這你應該歡喜才是。」聶鋒詫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鐵摩勒道:「將軍經此一敗,當可明白,只是兵強馬壯,仍不足恃。最緊要的還是要得民心。古語有云:順民者昌,逆民者亡。將軍明白了這個道理,化禍為福,不過轉念之間耳!民氣旺盛,胡兒勢頹,將軍若當機立斷,則他年國土重光,將軍也可善保祿位,這不是值得大大慶賀麼?」 聶鋒低下了頭,沉思了一會,緩緩說道:「摩勒,現在還不是時候,暫且不談。我想先問問你的事情,你可見過了盧夫人了?」鐵摩勒道:「初來之時,見過一面。」聶鋒道:「她怎麼說?」鐵摩勒道:「如你所言,她不願離開。」鐵摩勒本欲把盧夫人的話告訴他的。但想了一想,仍然瞞住。 聶鋒望了鐵摩勒一眼,說道:「鐵兄弟,你們是俠義道中人物,承蒙你和段大俠看得起我,把我當個朋友,我感激得很本來我擔了天大的關係,也絕不能讓你吃虧,但我不在家還好,我一回來,情形可又有點不同了。我心裏擔憂的,正是這件事情。」鐵摩勒猜到了幾分,故作不解,說道:「我還是不很明白將軍的意思,既蒙將軍許為肝膽之交,還望將軍直言相告。」 聶鋒道:「我不在家,外人不會到來。我一回來,同僚定會至此探望,問我前方的軍情。你的踪跡,日子久了,恐怕難免洩露。鐵兄弟,你要見的人也已經見了,你留在長安,可還有其他事情麼?」 鐵摩勒心想:「原來他是怕我連累了他。」有點不悅。但轉念一想,聶鋒之所以暗示要他離開,也是為他著想。當下便道:「將軍既有為難之處,我明日告辭便是。」 正說到此處,忽聽得管家在樓下稟報道:「薛將軍請家主與王相公過去。」聶鋒吃了一驚,低聲說道:「他要見你,不去反而見疑,你鎮定些,我陪你去一趟吧。」 聶、薛二家本來是打通的,當下,聶鋒就領了鐵摩勒從角門過去,只見薛嵩坐在堂上,紅線站在一旁。薛嵩一見鐵摩勒,便站了起來,哈哈笑道:「王小黑,我有眼不識英豪,當真是慚愧呀慚愧!」又拍拍聶鋒的肩膊道:「還是你有眼力,看出他是個非常之人,保全了他的性命。」聶鋒與鐵摩勒都吃了一驚,但見薛嵩滿懷高興的神情,卻不似含有什麼惡意。 薛嵩請他們二人坐下,喚丫環倒上了茶,然後問道:「王小黑,你的劍法是跟誰學的?」鐵摩勒道:「是跟鄉下一個教武館的先生學的。他說我的資質可以學武,所以也教得比較用心。」薛嵩道:「如此說來,這位先生也是位遁跡山林的風塵異人了。」聶鋒道:「這倒奇了,你剛剛回來,怎麼就知道他的劍法了得?」薛嵩笑道:「令嬡還未曾對你說嗎?這些天來,王小黑天天都在指點她們的劍術呢。連隱娘和紅線這兩個丫頭都盛讚他的劍術了得,那我就不必親眼看到,也是可以相信的了。」鐵摩勒心想:「原來如此,只是紅線這一饒舌,不知要給我添上幾許麻煩。」 薛紅線哪知鐵摩勒的心事,洋洋得意地笑道:「王叔叔,你不必回鄉下老家去了。我叫爹爹給你一個官做,你就可長住這兒,和咱們作伴了。」 薛嵩道:「表弟,我正是為了此事要與你商量,王小黑是咱們的鄉親,又有一身武藝,我意欲將他提拔作我的親兵佐領,你可願意放人麼?」聶鋒只得說道:「王小黑得你提拔,那是他的造化。王小黑,你意下如何?」他以為鐵摩勒必定婉辭推卻的,哪知鐵摩勒卻立即說道:「小民何幸,得能將軍栽培,那是求也求不到的。」 鐵摩勒口中言謝,卻並不拜跪,薛嵩心想:「到底是鄉下人,不懂禮數。但這也足見他是個樸實的人,以後再慢慢教他規矩便是。」當下說道:「我已叫管家給你備好房間了。雖然兩家相通,但你做了我的親兵佐領,在我這邊住較方便些。你的行李,我自會叫家丁給你拿來,你不必回去了。嗯,你還未見過夫人吧?」 鐵摩勒怔了一怔,不知其意,據實答道:「我在聶將軍家中,無事不敢過府,尚未曾得拜見夫人。」薛嵩道:「此後你是我的隨身親信兼充護院,就似家人一般了。你見見夫人吧。」說罷,便叫丫環去請夫人。 過了一會,只見一個華服婦人走出堂前,與薛嵩上下年紀;相貌甚是端莊,看來是個大家閨秀模樣,鐵摩勒心想:「薛嵩粗鄙殘暴,卻有這樣的妻子,福氣倒真不淺呢。」 當下,便上前見過,請了個安。 薛夫人已知這人是新來的護院,見他身材魁偉,器宇軒昂,心裏暗暗喝采:「他這次用人,倒是用得不錯。」當下向丈夫笑道:「要不是你早就說過他的來歷,我可要把他當作將門之子呢!」 薛嵩見妻子稱讚鐵摩勒,心裏也甚歡喜,笑道:「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我的祖先也沒做過官,我不是一樣做到大將軍麼?王小黑,你好好的幹,我擔保你有一個錦繡前程。」鐵摩勒只好又再欠身道謝。薛嵩笑道:「夫人,你稱讚他相貌非凡,說來也有點奇怪,我初見他時,就覺得這人似是在哪裏見過一般,心裏就有點喜歡了,所以當時聶鋒替他求情,我一口便答應了。」 其實那時他根本未看清鐵摩勒的相貌,發現似曾相識,這是後來的事。聶鋒心頭微凜,連忙說道:「他是咱們的鄉親,或許你小時候見過他,你自己記不得了。」薛嵩笑道:「或許如此,但這也算得是有緣的了。」鐵摩勒十年之前曾在長安與薛嵩交過一次手,雖然是在混戰之中,雙方不過僅僅動了三招兩式,但鐵摩勒心上總是有著疙瘩,生怕給他看破,現在見他毫不起疑,心頭大石,方始放下。 說話之間,忽有家人前來報道:「嚴夫人到!」薛嵩道:「是你的客人來了。她的丈夫現在正在大紅大紫,難得她對你倒很有交情。」 鐵摩勒見薛夫人有客,便先告退。薛紅線道:「王叔叔我和你去看你的房間。」薛府管家陪鐵摩勒同去,剛至迴廊,一個丫環走來說道:「紅線,盧媽叫你呢。她說,你應該做功課了。」薛紅線伸伸舌頭道:「哎呀,管得好緊。王叔叔,我只好明天見你了。」鐵摩勒看她穿過迴廊,從左邊月牙門進去,暗暗記著方向。 那管家知道這「王小黑」是主人看重的人,對他也很巴結,閒話中告訴了鐵摩勒,說那嚴夫人的丈夫名叫嚴莊,是安祿山的「大臣」,官居「太子少師」之職。鐵摩勒聽了,也並不如何放在心上。 鐵摩勒初到薛家任職,而且薛嵩又是今日回家,他以為定會有一頓接風酒的,哪知到了傍晚時分,薛嵩只是傳出話來,叫管家好好招待他,並帶他在家中各處,行走一遍,以便熟悉門戶,兼充護院。他隨那管家走了一遍,只是從外面經過,既沒見著「盧媽」,也沒見著薛嵩。 晚上,那管家給他單獨開飯,這才告訴他道,薛嵩今晚本來準備設宴招待他的,但自那嚴夫人來後,薛嵩夫婦就一直在內室陪她說話,好些客人來拜候薛嵩的也都給擋駕了。聽管家說,薛嵩的神色似乎有點不大愉快,晚飯也只是他們三人躲在內房裏吃,連紅線也沒有喚進去,不知是甚原因。鐵摩勒聽了,暗暗納罕。心想那嚴夫人是「大臣」之妻,縱然嚴、薛二家是通家之好,薛嵩也用不著一直陪著她呀。 晚飯過後,鐵摩勒歇了一會,待到三更時分,鐵摩勒換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悄悄出去。他已經熟悉了薛家的門戶,又已知道了盧夫人所住的方向,不多一會,便找到了她的房間。 奇怪得很,盧夫人的房中還有燈火,碧紗窗上,映出兩個女人的影子,而且還傳出喁喁細語之聲。 盧夫人的房間窗外是個庭院,庭院中有棵老梅,鐵摩勒施展輕功,飛身上樹,偷窺進去,只見那兩個人正是盧夫人和薛夫人。鐵摩勒不禁又是暗暗奇怪。 只聽得薛夫人說道:「以往我每次勸他,他總是說,你們女流之輩,懂得甚麼國家大事?這次勸他,他雖然仍未答允,卻沒有再罵我了。」 盧夫人道:「聽說薛將軍這次出兵不利,可是真的?」 薛夫人道:「就是為了這個緣故。他的同僚,本來就有一些人妒忌他的,他這次打了敗仗,很害怕那些人乘機落井下石。」 盧夫人道:「姐姐,我在你家多年,承蒙你的厚待,在這緊要關頭,我不能不直言了。姐姐,你千萬要拿定主意,勸你將軍及早回頭,否則到了身敗名裂之時,悔之晚矣!」 薛夫人道:「姐姐,我得你多年教誨,也稍知大義。即算不為身家性命打算,我也不願見他屈身從賊,受人唾罵。只是他這人畏首畏尾,顧慮太多,我屢勸不聽,卻是奈何?」 盧夫人忽道:「這一篇檄文,你可見過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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