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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段珪璋怔了一怔,只見一條影,如飛而來,段珪璋左臂疾伸,點了皇甫嵩後心的「心俞穴」,睜眼看時,不由得大吃一驚,來的竟然又是一個「皇甫嵩」,和被他點到的這個皇甫嵩一模一樣!段珪璋口呆目瞪,幾乎懷疑是自己眼睛花了。轉眼間,那條人影已到了面前!

  段珪璋定了定神,正想問道:「你是誰?」忽聽得瘋丐衛越一聲歡呼,手舞足蹈地叫道:「皇甫大哥,果然是你,哈,我早就該想到那廝是冒充你的了!」

  衛越綽號瘋丐,平時還不怎的,一遇到意外的歡喜或悲傷,他那瘋瘋癲癲的性子就發作出來。他這時大喜忘形,竟然忘了與他對敵的是什麼人,就大跳大嚷起來。

  那展大娘何等厲害,登時左右開弓,雙掌一齊攻出,衛越大叫道:「糟糕!」只聽得「蓬」的一聲,竟給展大娘一掌擊中,就像皮球一般,整個身子給拋上上空!

  說時遲,那時快,展大娘已是捷如飛鳥,倏的就向段珪璋衝來,竇線娘急曳彈弓,嗖、嗖、嗖三彈連發,展大娘毫不躲閃,三顆彈子全都打中了她,但聽得有如金屬相觸,發出了一片悅耳的鏗鏘之聲,三顆金彈一碰著她的身子就反射回去了!也不知她是身上披有軟甲,還是已練成了登峰造極的金鐘罩功夫?竇線娘不由得大為驚駭,急忙提弓追上,劈打她的後心。

  段珪璋一劍斜展,刺向她脅下的「極泉穴」,這是一招以逸待勞的上乘劍法,哪知展大娘仍是筆直衝來,絲毫不避,猛地裏伸手一招,手指已勾著了劍柄。段珪璋臨危不亂,沉腰坐馬,劍身往下一壓,大喝一聲「著!」寶劍已經甩開,閃電般的反削過去!展大娘的功力雖然高出段珪璋許多,但她的一指之力,卻還未足以奪劍。

  展大娘叫道:「好劍法,但要想殺我,卻是不能!」只聽得叮的一聲,段珪璋一劍從她的脅下穿過,展大娘趁勢便抓下來,要扣段珪璋的脈門。

  段珪璋的劍招已經用老,刺她不著,正要出左掌與她硬拚,展大娘突然收勢,一個轉身,只聽得「叮」的一聲,原來是竇線娘施展「金弓十八打」的家傳絕學,弓梢已將劈中她的脊骨,卻給她反指一彈,彈個正著!竇線娘的功力不及丈夫,那把金弓,給她一彈,竟然震得脫手飛出。

  展大娘剛要轉過身去對付段珪璋,忽聽得皇甫嵩喝道:「展大娘,這裏的事我來了結,你可以不必管了!」隨著呼的一拐打下,替段珪璋化解了展大娘的一招擒拿手。

  展大娘瞪起眼睛喝道:「皇甫嵩,你怎麼的,是老糊塗了嗎?這干人要殺你的弟弟,你知道嗎?你胳膊不向內彎,要幫外人殺你的弟弟嗎?」

  皇甫嵩恨恨說道:「我弟弟若非誤交匪人,也不至於落到今日的田地!正是你害了他,吃我一杖!」

  展大娘怒道:「真是個不分青紅皂白的老殺材,只會關起門來欺負弟弟,俺老婆子可不懼你!」

  只聽得「蓬」的一聲,展大娘早已飛身撲去,橫掌如刀,一掌劈下,皇甫嵩也正在一拐打來,那一掌所在枴杖的中間,登時把枴杖震開!

  段珪璋挺劍急刺,兩條人影倏地分開,展大娘曲起身子,在半空中一個倒翻,朝著段珪璋衝到,長袖如虹,疾捲下來。段珪璋用了一招「橫雲斷峰」,劍鋒斜削,展大娘使出「鐵袖」神功,化捲為拍,「啪」的一聲,段珪璋的寶劍竟給她的衣袖拍得沉下幾寸,虎口發麻,寶劍也幾乎掌握不住。

  竇線娘急發金彈,展大娘這時方始腳踏實地,身形未穩,只得再展長袖將竇線娘的金彈捲去。說時遲,那時快,皇甫嵩又已揮杖攻來。原來展大娘剛才用肉掌硬劈他的枴杖,雖然被他震得向後倒翻,而他也被展大娘的掌力,震得倒退數步,方能穩住身形,而且衣襟也被撕去了一幅,比較起來,還是皇甫嵩吃虧稍大。

  皇甫嵩成名數十年,除了吃過空空兒一次虧之外,這次乃是第二次,不由得勃然大怒,再度衝來,用盡了全力,枴杖揮出,隱隱帶著風雷之聲。展大娘不敢用肉掌再接,使出「流雲飛袖」的陰柔功夫,兩條衣袖一拂一帶,化解了皇甫嵩降魔杖法的剛猛勁力,令得皇甫嵩在氣怒之中,也不能不暗暗佩服。

  瘋丐衛越在半空中接連翻了三個觔斗,落下地來,叫道:「好厲害,幸虧我還未曾給你打傷!」他來回的走了幾步,又自言自語道:「要是我們兩個老叫化一齊打你,你輸了一定不服氣;但我若是不打你,我這口氣也出不了,怎麼辦呢?也罷,也罷,我且先看看這場好戲。」他索性盤膝坐了下來,看到精采的招數,就高聲喝采。原來他之所以袖手旁觀,固然是為了不願以多為勝,但另一方面,他剛才給展大娘用重手法擊中一掌,雖未受傷,五臟六腑,卻也受了震盪,這時也需要運氣調元了。

  衛越雖未出手,但展大娘在皇甫嵩與段珪璋兩大高手夾攻之下,還有一個竇線娘在旁邊,不斷用金彈向她打來,她已是有點應付為難了。

  激戰中皇甫嵩使到一招「龍潛深淵」,枴杖反手一點,點到了展大娘臀部的「環跳穴」。展大娘大怒,左足一個盤旋,飛起右足,便踢皇甫嵩的枴杖。盤膝坐在地上觀戰的瘋丐衛越忽地叫道:「刺她的血海穴!」段珪璋依言出劍,果然展大娘剛好轉到那個方位,一劍刺個正著,展大娘雖有閉穴的功夫,但段珪璋用的是把寶劍,劍鋒削過,登時把她的胯骨也戳碎了一塊,血漬染紅了衣胯。原來在兩個敵人之中,皇甫嵩武功較強,所以展大娘對段珪璋就沒有那麼注意,怎知段珪璋的劍法本來已很精妙,又得了「旁觀者清」的衛越從旁指點,因此她反而是先受了段珪璋的劍傷。

  展大娘這一氣非同小可,大吼一聲,向段珪璋抓下,段珪璋橫劍上封,卻被她一指彈開,衣領被她抓著,竇線娘大驚,三彈齊發,段珪璋用盡渾身氣力,縮身一掙,但聽得聲如裂帛,整件外衣都給展大娘撕去了!皇甫嵩乘機打了她一拐。

  饒是練有金鐘罩的功夫,這一拐也打得她疼痛非常,雙睛發黑!但展大娘也端的是凶狠非常,受傷之後,狂呼猛吼,雙掌盤旋飛舞,撕、抓、劈、戳,打得更為凶狠。皇甫嵩與段珪璋仍然沉著應付,竇線娘則已有點心顫手軟,發出來助攻的彈子,每每失了準頭。

  正打到緊張之際,展大娘的吼聲忽然中止,只聽得遠遠有個聲音叫道:「稟主母,少爺已經走了,他有話要奴婢代為稟告!」來的是展家那個老僕人,他看見戰況激烈,不敢過來,站在對面的山峰大聲叫喊。

  展大娘道:「這小畜生有何話說?」她口中說話,手底毫不放鬆,就在這瞬息之間,仍然向皇甫嵩與段珪璋二人,分別攻出了三招。

  那老僕人道:「少爺說,若是主母殺了那位鐵公子,他今生就永不再見你的面了!」展大娘「哼」了一聲,問道:「王姑娘呢?」那老僕人道:「王姑娘也走了,他們留有書信給你。」

  場中各人都在留心聽那老僕人和展大娘的對話。驀地裏忽又聽得一聲裂人心魄的驚呼,雖是在激戰之中,皇甫嵩仍是禁不住嚇了一跳,與段珪璋一樣,一面發招抵禦展大娘的攻擊,一面不約而同的把眼光射過去。

  只見那皇甫嵩的弟弟正躺在血泊之中,胸口插著一柄長劍,劍柄尚自顫動不休,在他的面前,立著一個橫眉怒目、面色鐵青的女子!

  這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夏凌霜的母親,只因場中激戰方酣,所以直到她擲劍殺人之後,眾人方始發覺。

  段珪璋不禁失聲叫道:「雪梅,雪梅!」他還叫得出聲,皇甫嵩在這瞬間,卻似完全呆了。衛越叫道:「留心!」話猶未了,展大娘已是「蓬」的一掌,擊中了皇甫嵩的肩頭,再一抓又將段珪璋迫退幾步,要不是竇線娘金彈立即打來,只怕他們還要吃虧更大。

  展大娘叫道:「皇甫華,我已盡了力了,這是你的哥哥忍心讓外人殺你,怪不得我!」她扔下了這幾句話,立即騰身飛起,向山下急落!

  原來展大娘雖是凶狠絕倫,但在皇甫嵩與段珪璋夫婦三大高手圍攻之下,她亦自知決難幸勝,何況還有一個瘋丐衛越窺伺在旁,如今皇甫嵩的弟弟已死,正給她找到了一個逃跑的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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