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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鐵摩勒拱手說道:「兄台高姓大名,因何連呼可惜?」那少年道:「小姓展,賤名元修。我是可惜你這匹馬!」鐵摩勒連忙問道:「怎麼可惜?」展元修道:「尊駕這匹寶馬是萬中無一的良駒,可惜患了重病,只怕過不了今日了!」

  鐵摩勒大驚,忙道:「聽見台之言,既然能一眼看出它患有重病,定然懂得醫術,不知兄台叫能替它醫治麼?若蒙援手,小弟定當重報!」

  那展元修雙眼一翻,冷冷說道:「兄台你也未免太小覷我了,若是再提重報二字,小弟立即走開。」

  鐵摩勒面紅耳赤,拱手賠罪道:「兄台原來是俠義中人,小弟失言,尚望恕過。請見台看在這匹馬難得的份上,替牠醫治。」

  展元修笑道:「這樣說就對了。在下不懂什麼俠義不俠義,只是平生愛馬如命,實是不願見這良駒死去。」

  當下他就按著那匹黃驃馬,在馬腹上貼耳聽了一會,那匹馬又發出兩聲長嘶,還舉起蹄想踢他,鐵摩勒忙喝道:「他給你治病,你怎的不知好歹!」那匹馬不知是聽懂主人的話還是無力踢人,終於放下蹄子,服服貼貼的由他診治。

  展元修皺起雙眉,說道:「它患的病很重,我也不知能不能治?姑且一試。」當下取出一管銀針,管內滿貯綠色的藥水,在馬腹上插了進去,過了一會。展元修將銀針拔出,拍一拍馬背道:「起來!」

  說也奇怪,當真是藥到病除,那匹馬應聲而起,可是它對展元修卻似又害怕又憤怒的樣子,扭頭避開了他,四蹄在地上亂踢,踢得沙飛石走。

  鐵摩勒大喜道:「兄台真是妙手神醫,小弟無以為報,只有說聲多謝了。」

  展元修道:「你現在多謝還嫌早了一點,你騎它走路,走出十里之外,若是仍然無事,那就是它的病已好了。若然有甚不妥,你牽它回來,我在路上等你,再給你想個辦法。」

  鐵摩勒見那匹馬精神抖擻,說道:「它已恢復了常態,想必不會再有不妥了吧?」當下再次拱手稱謝,跨上馬背,只見展元修卻在他後面連連搖頭。

  果然走了不到十里,那黃驃馬又口吐白泡,喘起氣來,和剛才的病態一模一樣、鐵摩勒慌忙下馬,依著那少年的吩咐,牽著黃驃馬向回頭路走。

  走了一會,遠遠已看見展元修向他跑來,說道:「果然又有不妥了吧?幸虧我不敢走開。」鐵摩勒心中一動,想道:「他既然早已診斷出來,何以又要我試跑十里路程,讓這馬多受痛苦?哎,莫非他是怕我不相信他的醫術,故意顯顯本領,好叫我五體投地的佩服他?」

  鐵摩勒雖然心胸坦率,卻也是個老江湖了,想到此處,反而懷疑起來。可是他轉念一想,這匹馬病重垂危,決不能棄它不顧,不管這少年用心如何,也只好信賴於他,把死馬當活馬醫了。

  鐵摩勒心裏懷疑,神色上卻沒有顯露,他將那匹黃驃馬牽到展元修的面前,說道:「兄台所料不差,它走了十里果然便走不動了。還望兄台設法救牠一命。」

  展元修道:「它的病已不是我所能治的了,不過,我還有個師父,他醫馬的本領當然比我高明十倍,……哎,我還沒有請問兄台高姓大名。」

  鐵摩勒報了姓氏,卻捏了一個假名,展元修續道:「鐵兄,你若沒有緊急之事,就請牽了這匹坐騎,隨我同見家師如何?」

  鐵摩勒正是要趕往長安,可是他又實在捨不得這匹寶馬,心中想道:「我已多趕了兩天路程,就為這匹馬再耽擱一兩天,那也應當。要不然,我到了長安,如何向秦襄交代?」又想道:「此人雖是可疑,但我與他素不相識,未必他便要暗害我?何況我有一身武功,又何須懼怕於他?反正這匹馬是要死的了,不如聽他的話,試他一試。」

  鐵摩勒打定了主意,便說道:「若得尊師賜藥救它,那是最好不過。就請展兄帶引,同往謁見尊師吧。」

  展元修再替那匹馬刺了一針,那匹馬略見好轉,卻遠不如剛才的精神抖擻,而且好像對展元修更為懼怕,它挨著鐵摩勒;時不時發出異樣的嘶鳴。鐵摩勒只當它是被銀針刺體,因此才怕了展元修,也不放在心上。

  走了一會,只見一座大山矗立前面。鐵摩勒心中一凜,問道:「尊師是住在華山之中麼?」

  展元修道:「正是。他厭惡塵俗,在華山中過隱士的生涯已有十多年了。」

  鐵摩勒望見華山,不由得想起了「西嶽神龍」皇甫嵩,又想起了王燕羽對南霽雲所說的,夏凌霜的母親可能也是被囚禁在華山的某處,不覺心意躊躇,腳步不前。

  展元修道:「家師雖是住在華山,卻是結廬在山谷之中,無須攀登危峰峻嶺。」

  展元修這麼一說,鐵摩勒登時放下了心上的石頭,想道:「王燕羽說的所在是蓮花峰下斷魂巖,現在他的師父是住在山谷之中,顯然是與這件事無關的了。」

  鐵摩勒牽著坐騎,隨他走進山谷,山谷在兩面山峰夾峙之下,雖是紅日當頭,谷中也是陰沉沉的令人感到寒意。

  走了一會,只見一幢房屋,在山坡之上,依著山勢修建,紅牆綠瓦,氣派不俗,屋前面還有花圃。一個丫鬟模樣的少女,正在修剪花枝,見他們來到,忙跑出來迎接,喜孜孜地道:「少爺你回來了,這位可是請來的大夫?」展元修喝道:「好沒規矩,在客人面前叫叫嚷嚷的,要你多管閒事麼?快把這匹馬牽到馬廄裏去,好生料理!」

  鐵摩勒疑雲大起,心裏想道:「聽這丫鬟的稱呼,這姓展的似乎是這裏的少主人,屋內的主人應該是他的父親,怎的他卻說是他的師父?難道他的師父也就是他的父親?」家學相傳,以父親兼任師父,事屬尋常,但若是如此情形,為人子者決不會不稱「家嚴」而稱為「家師」的。另一樣更令鐵摩勒懷疑的是;自己來請他們醫馬,那丫鬟卻怎的反而把他當作了請來的醫生?

  展元修似乎已知道他起了疑心,笑道:「我師父一向和我同住,恰巧家中有人患病,家師今早叮囑我到鎮上去請醫生,故而丫鬟有此誤會。」

  他越說鐵摩勒越是疑心,問道:「這麼說,兄台豈不是為了小弟之事,耽誤了延醫了?」

  展元修道:「我師父深山隱居,不知外事,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鎮上哪還請得到醫生?鐵兄你無須過意不去,我正有事奉商。請到裏面去說。」

  鐵摩勒心想:「既來之,則安之。且看他有什麼花樣?」

  展元修將他帶進屋子,坐定之後,鐵摩勒請見他的師父。展元修說道:「我的師父,你慢一步見也還不遲,兄台的坐騎,家師包保可以治好。只是小弟也有一件事,要請兄台相助。」

  鐵摩勒道:「彼此相助,份所應為,展兄請說,小弟盡力而為。」

  展元修道:「那丫鬟雖是誤會,但小弟也正有此意。想請鐵兄給我的師妹治病。」

  鐵摩勒怔了一怔,說道:「我可是完全不懂醫術的呀!」展元修道:「別的病鐵兄也許不能醫,敝師妹的病鐵兄定能醫治,要不然我也不會請你來了。」

  鐵摩勒驚疑不定:「莫非他們是黑道中人,受了敵人所傷?若然如此,金瘡藥我倒還有。」

  展元修道:「能不能治,鐵兄,你先看看再說吧!」

  鐵摩勒想了一想,說道:「好吧,我姑且看看,要是內傷,我就不能醫了。」

  展元修在前引路,經過了曲院迴廊,到了那位小姐的廳房,展元修輕輕將房門推開半扇,說道:「鐵兄,你悄悄走進去吧!」

  鐵摩勒從那半開的房門,先向裏面張望了一下。一望進去,登時大吃一驚!

  正是:情場無計相迴避,今日冤家又聚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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