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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韓芷芬道:「是麼,我一點也不知道。」

  王燕羽笑了一笑,說道:「我與你一見如故,你卻何必這樣謙虛,把我當作外人呢?他們剛才暗中較量,依我看來,似乎還是你們那位韓當家較勝一籌。韓當家已然如此了得,你的爹爹定然更在他之上,虎父無犬子,強將無弱兵,辛姐姐,你的技藝也一定出色當行的了!」

  韓芷芬淡淡說道:「我生得笨拙,雖然練過幾天,哪談得上懂什麼武功,王姐姐,你別給我臉上貼金啦!」

  王燕羽笑道:「我不信!」

  握著她的手兒,暗暗用了幾分內勁,她倒是伯韓芷芬禁受不起,勁力只是一分一分的加強;韓芷芬早聽過南霽雲講述王家父女大破飛虎山的事情,對王燕羽手段的狠辣,甚為不滿,這時見她學精精兒的所為,又來暗中較量自己,不禁心中火起,突然施展家傳的拂穴功夫,衣袖輕輕一拂,拂中了她腰脅的「期門穴」,王燕羽「哎喲」一聲,掌心往外一登,她練的是柔中帶剛的綿掌功夫,這一下掌力盡吐,韓芷芬也禁不住「哎喲」一聲叫了起來,接連向後退出了六七步!

  王龍客這時適從旁邊經過,見狀大驚,急忙斥道:「妹妹,你怎麼對客人無禮!」

  王燕羽忍痛笑道:「咱們是鬧著玩的,哥哥,你卻當真了!」

  韓芷芬也忍痛笑道:「王姐姐指點我的功夫,是我請她教的。」

  王龍客皺了皺眉,道:「你們切磋功夫,本來很好。不過,等待賓客散後,再在這空園子練,不更好麼?」

  王龍客是個細心的人,當然瞧出了她們是在暗中較量,不禁疑雲大起。

  要知王燕羽自幼即得異人傳授,武功比她的哥哥還勝一籌,如今她和韓芷芬暗中較量,竟然討不了便宜,這教她哥哥看了,怎不吃驚?心中想道:「辛天雄的副手和女兒都有這樣高強的本領,那他以前為何不在綠林爭霸,卻要長期受竇家的欺壓?而今又肯服服貼貼來歸順我王家?莫非其中有詐?」

  他暗自沉吟,自去和精精兒商議,按下不提。

  王、韓二女繼續在園中遊玩,彼此都暗暗佩服對方的武功,不敢再試。王燕羽笑道:「辛姐姐,你這手拂穴功夫好不厲害,不知你和韓湛韓老先生是怎麼個稱呼?」

  韓芷芬吃了一驚,心道:「我父親隱姓埋名,若非武林中的一流人物,絕不會知道他的名字,她年紀輕輕卻怎的也知道了?」

  好在她也是心竅玲瓏的女孩子,心內吃驚,神色卻絲毫不露,當下裝作不解,反問王燕羽道:「這韓湛是何等人物?我只認識一個姓韓的,就是今天和我同來的這位韓叔叔,那韓湛是誰,卻恕我不知了。」

  王燕羽道:「這韓湛麼,我聽師父說,他是天下第一點穴名家,所以我見了姐姐的點穴功夫如此高明,還以為姐姐是他的弟子呢。」

  韓芷芬道:「我這幾手粗淺的功夫是我爹爹教的,今日班門弄斧,實在是貽笑大方了。姐姐,你的綿掌和閉穴功夫小妹是望塵莫及,不知令師是哪位武林前輩?」

  王燕羽笑道:「我師父的脾氣和那位韓老先生一樣,都不喜歡別人知道名字,所以我也不敢說。」

  韓芷芬聽了,知她已在暗暗起疑,但她本來就準備今日隨父親到龍眠穀大鬧一場的,故此也並不畏懼。

  王燕羽帶了韓芷芬走去看戲,忽見人叢中有個乞丐,王燕羽甚為詫異,叫道:「咦,你們怎麼把叫化子也放進來了?還不快把他趕出去!」

  王家的手下人竟似誰都未曾留意,聽小姐一說,大驚失色,紛紛問道:「在哪裡,在哪裡?」

  紛亂中,轉眼間已消失了那乞丐的所在,王燕羽始覺奇怪,正待去親自找尋,她父親已派人來叫她回去陪席。

  這時已是正午時分,園中到處鳴鐘擊鼓,請客入席。王伯通父子、女兒和辛天雄、韓湛父女、精精兒等人一席,王燕羽坐在韓芷芬旁邊,王伯通左手邊是精精兒,右手邊是個形容古怪的老頭。南霽雲、杜百英等人另一席,在首席的旁邊。南霽雲暗暗留心,見安祿山那兩個軍官就坐在相鄰的一席,仍是穿著便裝,他那一席上的賓客,南、杜二人一個也不認識。

  酒過三巡,王伯通旁邊的那個老頭,便站了起來,擊了三下手掌,示意有話要說。

  這老頭兒名叫褚遂,也是綠林世家,聲望僅次於竇令侃、王伯通二人,卻是王伯通的好友,眾人一見他站起來,便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話,果然聽得他說道:「做官的有個頭兒,這頭兒便是皇帝;咱們做強盜的也有個頭兒,這頭兒便是盟主。這幾十年來,一直是竇家做咱們的頭兒,可是竇家只知損人利己,不顧義氣,就像個無道昏君一樣,相信在座諸位,都受過他家不少的氣了。現在王伯通老大哥替咱們綠林除了此害,滅了飛虎山,鏟了竇家寨,綠林中人人稱快。不過,竇家無道是一回事,頭兒還是要的。要不然,群龍無主,你爭我奪,禍害就更大了。所以,正如國不可一日無君,咱們也不可一日無主!依我之見,王大哥既然替咱們除了無道之主,咱們就該請他繼竇家之位,做咱們的新盟主,諸位意下如何?」

  王家早已拉攏了的人,當然紛紛擁護,未曾拉攏的,懾于王家的威勢,也都隨聲附和,看來王伯通繼位已成定局。辛天雄忽然站了起來,大聲叫道:「我有話說!」

  登時,所有喧鬧的聲音都靜了下來!

  褚遂愕然問道:「辛寨主敢情是有異議麼?」

  辛天雄道:「我並非不贊同王寨主繼位盟主,只是我尚有一事未明,要向王寨主、諸寨主領教。」

  褚遂道:「不知辛大哥要問何事?」

  辛天雄道:「褚塞主剛才說的好,做官的有皇帝做頭兒,咱們就也該擁個頭兒,這才好號令一致,與官府對抗,不知小弟可有誤解寨主之意?」

  褚遂只得說道:「正是這個意思。」

  辛天雄道:「好,那麼今日的綠林盛會,為何卻邀請了安祿山的親信手下與會?用意究竟如何?王寨主可以向眾家兄弟說說嗎?」

  王伯通面色大變,硬著頭皮道:「哪有安祿山的人在座?是誰造的謠言?辛寨主,我看你是誤信謠言了!」

  話猶未了,南霽雲突然起立,指著鄰桌的張忠志道:「此人便是在安祿山帳下,任折衝都尉的官兒,他旁邊的那一個,也是安祿山帳下的武士!」

  此言一出,全場大嘩,忽地有個叫化子笑嘻嘻地跑來,身法快到極點,轉眼之間,便到了張忠志的席旁。王燕羽一看,正是剛才在戲臺下的那個乞丐。只見他向張忠志打了個千兒,齜牙裂嘴地笑道:「盛會難逢,窮叫化討賞來啦!先問官兒要,後向主人討!」

  席上一個胖子大怒喝道:「臭叫化,這裡是什麼地方,容得你胡鬧麼?」

  信手提起酒壺,朝著他的天靈蓋便砸下來。綠林豪傑講究的是大杯酒,大塊肉,酒壺不是鋼打便是鐵制,一隻酒壺足可裝五斤酒,比尋常人家所用的大得多,這一下酒壺砸頂,勝如鐵錘一擊,實是厲害非常!

  那叫化子迎面笑道:「未賞錢先賞酒麼?好,謝酒!」

  張嘴一咬,正好咬著酒壺的尖嘴,那胖子用盡氣力,酒壺竟不能向前推動分毫!說時遲,那時快,張忠志同席的另外兩人亦已同時揮掌向那乞丐攻去,但聽得「篷、蓬」兩聲,那乞丐雙掌一分,將這兩個人都震得搖搖晃晃;倒退幾步,幾乎跌倒!

  褚遂叫道:「車老二,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是王大哥的好日子,你有什麼事過來和主人家說吧,先別動手呀!」

  此言一出,全場震動,有喜有驚,原來武林中有三個異丐,一個是「西嶽神龍」皇甫嵩,一個是酒丐車遲,一個是瘋丐衛越。三丐齊名,都有驚人的技業,褚遂稱此人為「車老二」,即算不認識他的也都知道他是酒丐車遲了。王家的黨羽暗暗吃驚,杜百英這班人則是暗暗歡喜。

  這時已形成了那一席人圍攻酒丐車遲的場面,南霽雲、杜百英和薩氏雙英也趕忙奔了過去。就在此時,車遲已把壺中的燒酒吸盡,張嘴一噴,漫空酒雨照頭照面的向眾人射來,這酒雨經他口中噴出,竟似有實質的彈子一般,饒是那班人個個武藝高強,被酒珠濺上了臉門,也覺熱辣辣作痛。車遲聳肩笑道:「王、褚兩位寨主,你們都瞧見了吧,是他們先動的手,怎可以單獨怪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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