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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南霽雲面上一紅,道:「小鬼頭,油嘴滑舌!」車遲忽地問道:「皇甫嵩的案子?那位夏姑娘是不是要向皇甫嵩報仇?」鐵摩勒道:「不錯,但這件事情還是個疑案。皇甫嵩說不是他幹的,段叔叔卻又認為是他。」車遲道:「慢著!慢著!她是給誰報仇?是給她的媽媽報仇麼?」

  南霽雲怔了一怔,道:「車老前輩敢情是清楚此事。她並沒有說是為她媽媽報仇,只是說要奉母命給江湖除害。但據段大俠所言,當年在洞房之夜遭皇甫嵩害死的那個新郎就是她的爹爹夏聲濤,而她卻又似乎並不知道這件案子就與她的家庭有關,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情?我們聽了幾方面的說話,反而越弄越糊塗了!車老前輩若知真相,可以為我們一釋疑團麼?」

  車遲望了南霽雲一眼,笑道:「啊,你倒是很關心這位姑娘。」接著搖了搖頭,又笑道:「這話還未到說的時候。不過,我卻可以替你辦一件事情——」南霽雲不覺又怔了一怔,心道:「我有什麼事情要你代辦?」車遲頓了一頓,說道:「你心裏未說的話我已經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做大媒,要是她不睬我這個臭叫化呢,我還有辦法,我可以找小段幫我一同去說。」南霽雲臊得滿面通紅,道:「老前輩,取笑了!」

  車遲一本正經地說道:「誰說我是開玩笑的?我現在就去!老實告訴你吧,我到龍眠谷就是想等這位夏姑娘來的,可是她卻好像討厭我這個老叫化,好啦,現在我給她找到一位如意郎君,應該可以討到她的歡喜了!」一晃身,果然拔步便走。

  韓湛叫道:「車老二,你到玉樹山若是見到了空空兒,就把王伯通暗通安祿山之事告訴他吧。他要是不信,你就說是我講的。」車遲道:「我理會得!哎呀,我不能再耽擱了,再耽擱就追不上她啦!」

  車遲去後,韓湛說道:「江湖三異丐,瘋丐衛越嫉惡如仇,出手狠辣;西嶽神龍皇甫嵩行事詭異,是正?是邪?尚難論定。只有這位酒丐車遲,雖然玩世不恭,卻最是古道熱腸,歡喜助人。九流三教,都是他的朋友。不過他的毛病,也就是心腸太軟,若非碰到了大奸大惡,輕易不會動怒。所以在他所交的朋友之中,好人壞人都有。」

  南霽雲道:「他剛才不肯說,不知是否有意替皇甫嵩隱惡?」韓湛道:「我看這個或者還不至於,要是皇甫嵩當真幹了那件血案,瘋丐衛越和他都是夏、冷二人的好友,衛越早就該與他聯手將皇甫嵩幹了!呀,這件血案當年轟動武林,也曾有許多俠客替夏家查究兇手,想不到如今過了二十年,還是未能破案!」

  韓芷芬道:「爹爹,經過了今日龍眠谷這一場大鬧,咱們只怕不能在此地安居了,不如也到玉樹山去走一趟。」韓湛笑道:「我知道你是想去趁熱鬧。」韓芷芬道:「是呀。要是空空兒和段大俠夫婦再打起來,你也好去勸解。」韓湛道:「你若是懷著這個念頭,那就準保失望。空空兒已經答應了將孩子交還他們,又怎會再打起來呢?」韓芷芬道:「你不怕他的師弟精精兒從中搗鬼麼?」韓湛道:「我也曾防到這一層,但酒丐車遲已經去了,即算精精兒要去搗鬼,車遲也會趕在他的前頭。我已經叫車遲替我傳話,空空兒不信車遲也會相信我的。」頓了一頓,再說道:「我倒是擔憂他們不會放過南大俠與鐵少寨主,所以我打算今晚連夜起程,送他們到睢陽去。然後再和南大俠到九原去看郭令公,將王伯通與安祿山的事情告訴他,也好讓他早作準備。據我推測,空空兒可能和段大俠化敵為友,將來也到九原來的。」南、鐵二人喜出望外,尤其是鐵摩勒,他和韓芷芬年齡相若,相識之後,即甚為投合,正捨不得分離。

  ***

  夏凌霜策馬走了一程,忽聽得背後有人大叫道:「夏姑娘,請等一等,俺老叫化有話要說!」夏凌霜回頭一看,可不正是那酒丐車遲?只見他背著大紅葫蘆,氣喘吁吁的趕來,眨眼之間,已到馬後。夏凌霜不由得大吃一驚,心中想道:「我的坐騎乃是日行千里的寶馬,這老叫化居然追趕得上,輕身功夫,豈非比空空兒還要高強?」豈知車遲熟識道路,他是從小徑抄過來的,不過,雖然如此,他的腳程之快,亦是足以驚世駭俗的了!

  車遲張嘴說話,酒氣噴人,夏凌霜心裏已是討厭之極,忍著氣問道:「車老前輩有何話說?」車遲道:「聽說你要殺那西嶽神龍皇甫嵩?」夏凌霜道:「不錯,他作惡多端,我是奉了母命,要為江湖除害。」車遲道:「這人你殺不得。」夏凌霜道:「為何殺不得?」

  車遲道:「你母親說他所做的那些壞事,沒有一件曾是他親手幹的!」夏凌霜大怒,顧不得什麼前輩不前輩,便即罵道:「胡說,依你的話,難道是我的母親說謊不成?」車遲道:「你的母親也不是說謊,這裏頭有誤會。你母親的仇人不是他!」夏凌霜道:「我母親也並非與他本身有仇,但他曾害了不少人,所以我母親定然要我殺他。我看,誤會的是你。」車遲道:「不對,不對,不對……」夏凌霜見他神色語氣非常奇特,詫道:「怎麼不對?」車遲嘆口氣道:「呀,這話跟你說不明白,你母親現在哪兒?我和她說去!」

  夏凌霜淡淡說道:「我媽不見外人,你有話就向我說。」車遲皺起眉頭,似是欲說還休,夏凌霜慍道:「你不願意跟我說,那就算了。我可要趕路啦!」提起馬韁,放開馬蹄便走。車遲又趕來叫道:「好,我便和你說!」夏凌霜已是極不耐煩,在馬背上回頭道:「你說吧,我聽得見,不用大叫大嚷!」

  車遲道:「皇甫嵩與那件血案毫不相關,對不住你媽的是另一個人,這個人麼……」夏凌霜道:「怎麼樣?」車遲道:「這個人雖是行為不端,但卻也不能由你將他殺掉!」夏凌霜冷笑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說的什麼,哼,哼,皇甫嵩是好人不能殺,另一個壞人也不能殺,你的話真是好奇怪呀,哼,哼,不用說啦,我知道你與皇甫嵩都是一丘之貉!」

  車遲叫道:「你再聽我一句話行不行?」一掠數丈,伸手便拉她的馬尾叫道:「你知道你姓什麼?你不姓夏,你的爹爹也不是夏聲濤!」

  夏凌霜大怒,反手便是一劍,厲聲罵道:「放屁,你要撒酒瘋便在別處去,我不能聽你的污言臭語!」這一劍居高臨下,勁道十足,凌厲非常,車遲並不想與她性命相搏。只得放開雙手,一個「金鯉穿波」,斜竄出去,避開她這一劍,說時遲,那時快,夏凌霜早已「唰」的一鞭,催動坐騎,絕塵而去。她這匹馬乃是日行千里的寶馬,夏凌霜將牠放盡,當真有如追風逐電,車遲哪裏還追趕得上?

  夏凌霜一口氣跑出了十多里,餘怒未息,但心裏又覺得有點奇怪,暗自想道:「他雖然酒氣熏天,卻非醉得胡裏糊塗的模樣,難道他老遠趕來,是存心向我胡說八道的麼?」這麼一想,不覺也起了懷疑:莫非他語裏有因?但隨即想道:「絕無此理!人人都說我似媽媽,我怎會不是她的親生女兒?我媽媽只有一個丈夫,我的爹爹怎會不是夏聲濤?哼,不管這臭叫化是否酒醉胡說,他總是侮辱了我的母親!」可是,雖然夏凌霜不信車遲的話,心裏卻因此而蒙了一層陰影。當下想道:「段大俠是我爹媽的好友,待我見了他,再把這酒丐的瘋語告訴他,看他怎麼說?」

  ***

  段珪璋和竇線娘為了急於要回孩子,日夜兼程,趕往玉樹山。這日已到了山口,竇線娘認定空空兒是她母家的大仇,這次要向仇人討回孩子,既覺氣憤又覺尷尬,段珪璋一路開解,兀是未能消散她心頭的鬱氣。

  玉樹山峭拔奇兀,山峰上的積雪亙古不化,遠遠望去,果然似一枝碩大無朋的晶瑩玉柱,高出雲霄。入山之後,山勢更是越來越為險峻,觸目所及,到處都是嵯峨怪石,突出雪上。從山口進去,有一條狹長的山谷,曲曲折折,望不見盡頭,陰沉沉的寒氣迫人。竇線娘起了懷疑,說道:「大哥,要是空空兒不懷好意,故意將咱們引進荒山,把咱們害了,也無人知曉。」段珪璋道:「線妹,你也忒多疑了,那空空兒的本領遠在咱們之上,若他要害咱們,何必費如許心力?」竇線娘道:「玉樹山離飛虎山約莫有八百里,他劫了咱們的孩子,為何不就近收藏,卻要藏在八百里外的荒山上?」段珪璋對此點亦是百思不解,為了安慰妻子,只好替空空兒想出理由來解釋道:「或者是他要炫耀自己的輕功,令咱們懾服,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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