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草莽龍蛇傳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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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照的打穴功夫,和心如神尼的拂穴功夫一樣,都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人物,他的內外功夫,又全都到了爐火純青之境,因此他在教上官瑾打穴時,竟敢一破武林前例,親自餵招。(餵招是和徒弟過手,教他怎樣打法的。) 看官,為什麼這是破武林前例,原來教打穴點穴的,斷沒師父親自餵招的道理,這不比一拳一腳,點中打中,很難解救。可是司空照因內外功夫都高,他就是給點中了也沒妨礙,他可以教你點中時,只覺得似按在棉花上似的,全無用力之處。他還可以閉了某個穴道,任你來點。這都是武林中僅見的功夫。 上官瑾得名師夾磨(傳授之意),循序漸進,恍忽間又是五個寒暑。在這期間,方復漢也曾來過一次,見上官瑾進展頗速,也自喜歡。 一日司空照突的下山沽了一大葫蘆酒回來,與上官瑾痛飲。酒到半酣,他鄭重地拿出兩件東西,放在上官瑾面前,一樣是一把三尺來長的寶劍,一樣是一把描金扇子。 他先叫上官瑾將寶劍出鞘,上官瑾依命,拔出來一看,只見立時滿堂生輝,劍尖吐出瑩瑩寒光,劍身有龍紋縷縷。再細看那劍鞘,竟也是碧玉所造,嵌著粒粒明珠,莫說寶劍本身是無價之寶,就連劍鞘也是價值連城。 司空照見上官瑾愕然呆看,淒然一笑道:「這就是翼王送給我的佩劍,劍號龍吟,可以斷金截玉。翼王太客氣了,他送給我時,寫的詩是:『風塵相贈值千金』,其實就連這劍鞘,也不知要值多少個千金!」 上官瑾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置答。司空照叫他拿起那把扇子,並叫他小心。他握著扇柄,拿來一看,只見這把扇子,烏漆光亮,是用百煉精鋼打成的鋼骨扇子,長約一尺左右,扇骨上端兩邊,閃閃發光,竟像很鋒利的刀片。上官瑾又將扇子打開,只見上面寫著龍飛鳳舞的幾行草書。那幾行草書是:「揚鞭慷慨泣中原,不為仇讎不為恩,只覺蒼天方憒憒,但憑赤手拯元元;十年攬轡悲羸馬,萬眾棲山似病猿,我志未酬人亦苦,東南到外有啼痕!」下面的署名是「石達開」。 上官瑾驚問師父道:「敢情這是翼王的真跡?」司空照喟然嘆道:「誰說不是呢!這把扇子是我以前在翼王幕下時,請他寫的。後來翼王死了,我不願用他的佩劍,因此覓了百煉精鋼,將它鑲成鋼骨扇子,當做防身兵器,可是卻一直沒機會用過。」 說到此處,司空照大口大口地喝了幾杯酒,沉重地說道:「咱們師徒相處五年,『緣分』總算不淺,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的武功技業,能傳授給你的也都已傳授了。你還年輕,不應在荒山野谷埋沒一生。你仰慕翼王,就該去完成太平天國未竟之業。」 司空照頓了一頓,再指著龍吟劍和描金扇對上官瑾說道:「這兩件東西都是翼王留給我的,現在我拿來給你。」 上官瑾惶然說道:「這弟子如何消受得起?」司空照擺了擺手,往下說道:「我還沒有說完。這兩件東西,我都拿來給你。可是並不是都送給你使用的。這把鐵扇是送給你作兵器的。龍吟劍呢,卻是托你暫時保存的。」 上官瑾道:「得這把扇子,已經是過分了。弟子如何敢覬覦翼王的佩劍?只是這把劍將來由弟子交給誰呢?」 司空照先不答他的話,往下說道:「我不給你這口劍是有原因的。一來你氣力較弱,不宜於用劍,而適於用打穴的兵器,這把扇子正合你使。二來翼王的佩劍,意義重大,你雖年少英雄,但還不應用這把劍。我的意思是要你帶在身邊,到遇著可以付託,有開創的魄力,可以繼承翼王事業的豪傑,才可以給他。我信得過你的眼光,所以交給你代我給它擇主。」 司空照說到此處,又呷了口酒,微微笑道:「徒弟,咱們性情相投,你與我都有狂生習氣,不是可以開創一番大事業的人。我就怕你鋒芒太露,希望你稍斂英華呢!」 上官瑾受了師父的重托,又驚又喜。第二日就拜別了師父,浪遊江湖,到處找尋風塵奇士。 士別三日,即當刮目相看,何況上官瑾在華山之巔,學了五年的上乘武功。這番重涉江湖,不久就聲譽雀起。上官瑾雖然改文習武,但對青巾儒服,卻有偏愛。書生結習,尚未忘情,所以在江湖浪遊,還是作秀才打扮。江湖上因他出手極辣,所以又將他稱為鐵面書生。 這樣的在江湖浪遊幾年,上官瑾雖遇過許多英雄豪傑,可是卻無一當意。直到游山東時,才碰到一個令他心折的人。這人便是後來創立義和團的朱紅燈。朱紅燈那時雖未正式開山立櫃,可是義俠豪氣,已名震江湖,三教九流,無不結納,在山東的潛勢力很大。 上官瑾初時還以為朱紅燈只是浪得虛聲的黑社會人物之類,還不怎樣把他放在眼內。哪知後來上官瑾因為在山東獨來獨往,任性使氣,竟和山東一位前輩武師,因事誤會,結了樑子,弄得很是尷尬。幸虧朱紅燈出頭調停,片言立解。上官瑾見了朱紅燈後,長談徹夜,才知道朱紅燈抱負非凡。彼此印證武功,又不相上下。上官瑾這才深深佩服,願意幫助他創立義和團。上官瑾與朱紅燈結納的經過,不屬於本書範圍,略過不表。 只是上官瑾書生結習,仍是未除,他只能浪遊江湖,替朱紅燈物色豪傑,而不能在農村裏生根,做細緻複雜的組織工作。上官瑾將翼王遺留下來的龍吟劍送給朱紅燈後,便又遊戲風塵,江湖行俠去了。 書接前文。這次朱紅燈在安平府五十里外的赭石崗頭,設計圍殲官軍,救護丁曉時,上官瑾正因為一件重要的事情,自山東匆匆趕至河北,找尋朱紅燈,正好碰上赭石崗之戰,助了朱紅燈一臂之力。 上官瑾少年時候,隨第一個師父方復漢闖蕩江湖時,也曾吃過苦頭,經過艱險。現在他見丁曉也是初闖江湖,頗有點是他當年的樣子。丁曉比他當年更是年輕,更沒經驗,而且又沒有師父相隨,上官瑾自自然然對丁曉生出好感。一路上拉著丁曉問長問短。 健馬嘶風,人影綽綽,赭石崗頭血戰之後,朱紅燈的義和團俘獲了數百官軍,押解回去。丁曉夾雜在人流中,很是興奮,但又有點莫名其妙地害怕,這些人全是生活在他所熟悉的「世界」之外的人物,雖然他覺得這些人很是「可愛」,但這些人對於他是太陌生了,他還沒有成熟到可以理解他們。 朱紅燈的義和團,黑夜行車,秩序井然,他們通過曠林崗坡,走人狹窄山徑,山坡傾科,棧道壁窄,這一隊人全都下馬,牽著牲口,在磨盤似的山道,迂迴前進。步聲踏踏,蹄聲得得,回聲悠悠,山道兩旁,不時地閃出人影,打著暗號,前來接應。在丁曉眼中的印象是,夜風呼嘯,氣氛緊張,人物「詭祕」,他感到有點怔忡。 行行重行行,穿過林崗,降下山谷,斜越密林,發現了一座小小的山莊,依山面水,用岩山以築碉堡,倚叢莽而作掩遮。這便是安平府義和團總舵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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