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魄寒光劍 | 上頁 下頁
三四


  桂華生大為奇怪,心說:「為什麼他不准我出去?若說他懷疑我害了雅德星,應該與我拚命才是。難道將我幽禁在這穀中,就是他的報復之道嗎?」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桂華生來回漫步,見他並無傷害之意,遂又回到清泉的旁邊,將最後所剩下的乾糧吃了,又喝了幾日泉水,想道:「巴勃在外面不知如何著急呢?這印度和尚不准我出去,我卻是非出去不可。」他昨天和這黑面僧人打了半天,對它的武功路數已摸到了幾成,經過一夜尋思,想試用達摩劍法中的七十二式伏魔劍破他,於是又出去和他惡鬥。

  這七十二式伏魔劍威猛無倫,桂華生與他惡鬥,最初半個時辰果然占了上風,殺得他連連後退,快要將他迫到水洞口,卻又給他穩住,打了半天,仍是難分勝負。桂華生心中有點奇怪,想道:「我與他的功力,昨天早已試出乃是半斤八兩,今天我在劍法上已占了上風,他居然到了後來能夠守住,而我反覺有點精神不繼的樣子,難道在這一夜之間,他的功力加深,而我的功力卻消退了?」

  打到日影西斜,桂華生又饑又渴,反而給那黑面僧人一步步的迫退回來,只好罷手不鬥,又回到昨日之處,它的乾糧已竭,幸而泉中有魚,桂華生便捉了幾尾小魚,燒熟來吃。

  這清泉中小魚甚多,燒熟來吃,味甚甘美,桂華生心道:「我即算被困在此一年半載,也不致於餓死了。」經過了這兩日的觀察,那黑臉怪僧似乎只是不許他出去,倒並無加害之意。桂華生放心睡了一覺,第三日一早起來,覺得精神甚好,心中想道:「昨日我本來可以打勝,卻終於被他守住,想是前晚睡得不好之故。」於是又出去向那黑臉怪僧挑戰,最初一鼓作氣,將他迫得連連後退,但還沒有迫至洞口,卻又被他守穩,這一戰只打三個時辰,桂華生便漸漸感到氣力不支,只好罷戰。回來之後,越想越覺奇怪:「今日的成績遠比不上昨日,昨日一直將他迫至洞口,他才扭轉劣勢,而且是惡鬥半天,雙方力竭這才罷戰的。今天卻不過打了三個時辰,而且看來對方似乎比自己更能持久。」

  自此每日桂華生都與那黑面怪僧大戰一場,桂華生對武功的「悟性」極高,連日苦鬥,對那僧人所用的,印度佛門的上乘內功參透了不少,對他那些古怪的招數更是熟極如流,視作等閒,可以隨便應付了。他自己也覺得獲益不淺,論理在功力上雖然不能速進,但最少也不會減弱,而在招數上更應該占得絕對上風,但說也奇怪,他的成績竟是一天不如一天,到了第十天,他與那黑面僧人只打了一個時辰,便已感到倦意。

  那時,他用達摩劍法中的「大須彌十七式」已是完全將對方的退路封住,只是出劍無力,眼看對方隨意出手,便輕描淡寫的將自己精奇奧妙的劍招化解於無形,心中無限著急,卻是毫無辦法,打到後來,桂華生漸知不妙,覷准對方破綻,不敢冒險求逞,用盡渾身之力,一招「鷹擊長空」,驟下殺手。若在往時,這一劍非把對方刺個透明窟窿不可,那知這一次卻是力不從心,劍勢欲速反緩,劍尖眼看就要刺到那黑面僧人的胸口,卻被他倒轉拂塵,輕輕一卷,「噹啷」一聲,登時將桂華生的騰蛟寶劍奪出手去,甩在地上,那黑面僧人哈哈大笑,仍然回到湖邊盤膝靜坐,根本就不再理睬他了。

  桂華生拾回寶劍,一片茫然,多日來的懷疑,這時已得到了證實,並不是那黑面僧人的功力高了,而且自己的功力減了,而且是在不知不覺之中,一天一天的減退,自己正當年富力強,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現象?

  遭受了這次敗績,桂華生一連數日不敢出戰,每日只是苦練內功,自覺在武學的原理上,比起以前,已參透了不少訣竅,但奇怪的是:真氣運轉,卻反而不似以前的流暢自如。到了一天早晨,他伸手到泉水裡捕魚,但覺泉水寒冷之極,幾乎不能忍耐,這又是前所未見的現象。這現象只能有一個解釋:他的功力已減弱到不能抵抗寒泉的地步!回憶以前在奇寒的冰窟之中尚可忍受,如今竟連魚兒可以生存的泉水,自己亦覺觸手生寒,不覺心灰意冷。

  再過了若干日子,桂華生連初來之時,經常可以搬的大石也搬不動了,雖然他自己並沒有感覺生病,但體力比之一般的壯漢,卻也強不了多少了!桂華生試出了自己的體力,當真是萬念皆灰,傷心欲絕!

  舉頭一看,日影西移,晚霞如血,桂華生喟然歎道:「又是一個白天將過去了。」他自從發覺自己的功力消減之後,無心再算日子,自己也不知道在洞中已過了多少時光?眼看日落花殘,胸中百感交集,想道:「難道我竟會在這幽谷之中,漸漸的衰老死亡,就像這穀中的殘花一樣,自生自滅,無人知曉?」想至此處,手摸劍柄,便想拔劍自戕。

  腦海中忽地浮出公主的倩影,桂華生歎了口氣,輕輕的將寶劍插入鞘中,想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晚風吹來,隱隱聽那印度僧人的笑聲,桂華生已有許多日子未曾和他交手了,聽到他的笑聲,痛恨之極,跳上一塊岩石,遠遠望去,但見那個印度僧人揮刀狂舞,桂華生功力雖失,但仍然是一個武學的大行家,看了一會,心道:「原來他從我的達摩劍法之中也領悟不少新招,看來我與他惡鬥十天,彼此都是得益不淺。」想起自己的雄心大志,要尋求絕世的武功,這一年多來,似有了不少收穫,心中稍稍安慰,對那僧人的恨意也減了幾分。只是體力日衰,身囚幽谷,縱然參透了上乘武學,又有什麼用處?

  只見那僧人揮刀疾舞,隨意劈下,刀鋒所觸,岩石應手而裂,桂華生心起疑雲:「為什麼我的體力日衰,而他的功力卻是絲毫不減?」又想道:「若是他如今要取我的性命,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如此一想,更覺得那笑聲刺耳鑽心,黯然跳下,不敢再看。

  又過了好多天,桂華生身體更衰弱了,他初來之時,是用手捕魚,後來感到泉水太冷,便做了一個木叉叉魚,這一日他手舉木叉也覺吃力了,好久,好久,都沒有叉到一條魚,想起身懷絕技,竟然困頓如斯,不覺悲從中來,難以斷絕,趴在泉邊,暗暗歎氣。

  忽聽得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似是有人向自己行來,桂華生心道:「莫非那個印度僧人來了?」睜眼一瞧,幾疑是夢,你道是誰?原來竟是巴勃,但見他衣衫破爛,手上腳上都有一條條的傷痕,但雙目炯炯,精神卻似非常興奮。

  桂華生又驚又喜,急忙問道:「這不是夢麼?你是怎麼來的?」巴勃道:「我是從後面的山路來的。」幽谷後面,峭壁千丈,荊棘滿途,桂華生功力未減之前,也不敢起過從這條路逃走的念頭,聽巴勃說是從這條路來的,不禁睜大眼睛。巴勃笑道:「我本來也是不知道山后有路可通的,瑪清勒寺有個行腳僧人,曾經到過這幽谷采藥,他告訴我,後面一座山有一個很深的山洞,幽谷外面有條山溪,水流湍急,可以乘木筏入到洞中。出了山洞之後,有一條很狹窄的山路,可以通到這裡,不過難走得很,我爬了兩天兩夜,才走到這裡來。衣裳都被勾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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