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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鬥到百招開外,那少年漸覺氣力不繼,劍法突然一變,化成了一道光幕,劍尖上就似挽了千斤重物似的,東一指、西一劃,慢吞吞的好似十分吃力。但那劍光繚繞,卻把全身封閉得風雨不透。而且招數雖然緩慢下來,但招裡套招,式中套式,每一招之中,都藏著極為複雜的無窮變化。

  江海天更是驚奇,心想:「這不是最上乘劍術中的大須彌劍式嗎?幸好我師父也曾經教過。」

  心念未已,那少年的寶劍揚空一閃,但見劍影千重,寒光萬道,彌空匝地的疾卷過來,這是「大須彌劍式」中一招困敵妙招,名為「八方風雨」,若是待他劍招用實,敵人就要被困在劍光圈裡,再也不能突圍,縱使功力勝過對方,至多能逃出性命,難免受傷。

  江海天精神陡振,喝聲:「來得好!」

  劍光一凝,匹練般的刺出,這一招名為「強弩穿雲」,正是金世遺所創的破「八方風雨」的一招絕招,那少年「咦」了一聲,劍法立即收斂,想不到江海天這樣化解他的招數,比他的「大須彌劍式」中原來的解法還更精妙。

  那少年劍式一變,從「八方風雨」倏地變為「堅城禦敵」,這一招金世遺卻未曾教過破法,江海天的劍招便給封了出來,攻不進去,到了此時,兩人不約而同的同時收手,叫道:「你是誰?」

  江海天抱劍施禮,說道:「小弟江海天,家師金世遺。請問天山老掌門唐曉瀾是閣下何人?」

  那少年哈哈大笑,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金大俠的高足。我名叫唐加源,你所問正是我的爺爺。」

  江海天這才省起,怪不得自己覺得他的面貌似曾相識。原來是因為他長得跟他的父親頗為相似。唐加源的父親唐經天,江海天是見過的。

  天山派劍術妙絕天下,金世遺博采百家,以喬北溟的武功秘笈為基石,以天山派的正宗內功心法為樑柱,建立了自己的武學,開創了自己的門戶。而其中劍術一項,采自天山劍法的更多。但金世遺自己也有許多變化增益,那招破解「八方風雨」的「強弩穿雲」,就是其中之一。

  唐加源是武學世家,嗜武成迷,不暇寒暄,便即問道:「江兄這一把劍,想是喬北溟三寶之一的裁雲寶劍了?」

  江海天道:「不錯,兄台這一把劍想必也就是貴派鎮業之寶的游龍劍了?」

  唐加源笑道:「這麼說來,這兩口寶劍是第二次相會了。上一次我爺爺曾用這把游龍劍與女魔頭厲勝男的裁雲劍較量,結果在劍術上勝了她一招;但在比賽暗器的時候,我爺爺的天山神芒卻給她的寶劍削斷了。」

  江海天這才知道,原來唐加源剛才所發的那種奇形暗器,就是天下暗器中威力最強的天山神芒。

  唐加源道:「令師金大俠和我家是兩代交情,我爺爺常常談及他的。可惜我還未有機緣拜見令師。」又道:「那次我爺爺和厲勝男較量的時候,我還在繈褓之中,什麼都不知道,後來才聽說我爺爺有生以來,就是輸了那一場。經過那次較量,我爺爺在劍術上精益求精,前幾年曾有意思請令師前來天山切磋劍術,可惜不知令師去向。今日得遇江兄,幸何如之,你破我大須彌劍式『八方風雨』那一招,真是精妙絕倫,小弟不勝佩服!」

  言下又是高興,又覺有點惘然。

  原來唐加源以為他家的天山劍法,經過歷代祖師以及他的祖父不斷的改進之後,已經到達盡善盡美,無以復加的境界,哪知還是輸給了江海天一招。

  江海天道:「我師父這套劍術,其實就是從貴派的劍術中演變出來的。在未遇兄台之前,我也以為對大須彌劍式的精華,已經盡得無遺了。哪知今日一見,卻原來我也還是井蛙窺天,不知天地之廣。兄台化解我『強弩穿雲』那一招,更是精妙絕倫,小弟十分佩服。」

  唐加源高興起來,笑道:「這一招名為『堅城禦敵』,是我爺爺和厲勝男比武之後,所創的新招,從來沒有用過的。」

  兩人談得很是投機,唐加源見江海天武功又高,人又謙虛,有心結納,說道:「令師和我家是兩代交情,咱們乃是第三代的交情了。我意欲與江兄結為異姓兄弟:今後也好時常請益,不知江兄意下如何?」

  江海天喜道:「是所願也,不敢請耳。如此小弟高攀了。」

  當下撮土為香,兩人相互八拜定盟,敘起年齡,唐加源較長一歲,做了大哥。

  兩人結拜之後,這才各自敘述來到此的經過。原來唐加源是奉了尼泊爾新王之命,來到此間偵查舊王的下落。唐加源道:「有人報訊,說是那暴君逃到了昆布蘭國,與國王勾結,此人不除,終是尼泊爾的心腹之患,我來了幾天,苦於無路打聽,也不知消息是否屬實,故此今晚冒險入宮一探。想不到與江兄誤會,動起手來。」

  江海天道:「伯父伯母、都已到尼泊爾去了。大哥還未見著父母麼?」

  唐加源怔了一怔,問道:「賢弟怎麼知道?」

  江海天道:「我在青海白教法王鄂克沁宮,曾見過令尊大人。後來又一同赴馬薩兒國寶象法師的金鷹之會。會一結束,令尊、令堂,還有陳天宇伯伯和陳伯母,就立刻啟程往尼泊爾了。」

  當下將這兩件事情簡要說了一遍。

  唐加源道:「萍姨本是家母的侍女,她是奉了尼泊爾新王之命,回中國來請我母親的。但直到我動身之時還未見他們來到,很可能是彼此都在路上,卻沒有碰頭。」

  唐加源想了一想;繼續說道:「他們到了加德滿都,立即就會知道我的消息。尼泊爾王請家母前往,本是要她幫助平定內亂的。如今那暴君已到了這兒,我也奉了國王之命,來到這兒追蹤他了。家父家母得知此事,定也會趕來的。算算日程,我回國的前兩天,他們已經從馬薩兒國出發:他們到了加德滿都之後,即使有幾天耽擱,不久也會來到此地的。我父母一來,再多一個妖婆,也能對付。咱們不如多等幾天,待我爹娘來了,再商大計。」

  江海天沉吟不語,唐加源道:「賢弟有何心事?」

  江海天道:「實不相瞞,小弟有位好友,她是我師弟的妹妹,在昆布蘭國遭遇不測之禍,此刻多半是已被囚在宮中,她一日未離險境,我總是難以心安。」

  當下又將馬薩兒國與昆布蘭國的糾紛,以及穀中蓮怎樣失陷在昆布蘭國的經過,……告訴了唐加源,唐加源想不到內情如此複雜,驚奇不已。

  唐加源說道:「如此說來,馬薩兒國的公主原來就是邙山掌門谷之華的徒弟,和我們天山一派也是極有淵源的了。賢弟既然急於救她脫險,愚兄又豈能置身事外?這麼樣吧,今晚是不能去了,咱們回去歇息一口,明天晚上,再闖它一次虎穴龍潭!」

  江海天沉吟半晌,說道:「大哥,你還是等待伯父伯母來了再說吧。明天晚上,讓我獨自去探一趟。」

  唐加源甚是不悅,說道:「咱們既然義結金蘭,理該有福同享,有禍同當,我怎能讓你一人單獨冒險?」

  江海天道:「你身負重任,小弟不願為了私人之事,連累於你。」

  唐加源道:「你和那妖婆交過手,究竟是怎麼個厲害?咱們兩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嗎?」

  江海天道:「若論真實武功,小弟雖然沒必勝把握,倒也還不會懼她。只是她一雙毒掌確是極為厲害,別說給她打中,只是那一股腥風,已令人心頭煩悶,渾身燠熱,功力也就不知不覺的難以發揮了。」

  唐加源聽了忽道:「可惜,可惜!」

  江海天道:「可惜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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