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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三


  國王吩咐那通報的武士道:「請泰清王進來,他的隨從,你們給我招待。」悄悄打了一個眼色,那武士心領神會,應了一聲「遵旨」,便自退下。

  國王雖有佈置,心中卻也惴惴不安,暗自尋思:「泰清王武功非同小可,偏偏我那堂妹妹又給聖母拿去了,若然萬一捉虎不成,只怕反而要被老虎所咬。罷,罷,我且見機而作,先套套他的口風。」

  心念未已,那泰清王已走了進來,外面立即有人把門關了。

  泰清王見屋中只是國王一人,微露詫意,說道:「陛下深夜宣召,可是有什麼機密之事麼?」

  國王道:「皇叔請坐。我正是聽到了一樁稀奇古怪的事情,想請問皇叔。」泰清王道:「哦,怎麼樣稀奇古怪?」國王壓低聲音道:「聽說我國出使馬薩兒國的使臣,是因為偷入他們的寶庫,被馬薩兒國的國王發現,因而被殺的。你是他的父親。可知道他偷入寶庫的緣故麼?」泰清王面色一變,說道:「這消息可是真的?」

  國王道:「消息來源可靠,多半不會是假。」泰清王道:「這消息是誰告訴陛下的?」國王道:「這個,皇叔你就不必問了。」

  泰清王徐徐說道:「我也聽到了一樁稀奇古怪的事情。」國王道:「哦,怎麼樣稀奇古怪?」泰清王道:「聽說有一個國家,國王卻是外國人。他做了幾十年國王,一直傳到了他的孫子,臣民竟然還未知道這個秘密。」國王勃然變色,說道:「你說的是哪個國家?」泰清王道:「這個,陛下你就不必問了,大約總不是咱們昆布蘭國吧?」

  國王忽地哈哈笑道:「皇叔,咱們不用彼此猜忌了,你可知道我請你來此的用意麼?」泰清王道:「正要請教。」國王道:「我明天便要下令興兵,想請你做三軍統帥,兼任攝政王。本國的軍政大權從此都交給你了。」

  泰清王冷冷說道:「陛下何以如此重用老臣,卻教老臣怎生擔當得起?」國王道:「我年輕識淺,正要皇叔這樣精明幹練的人輔佐,方能保住江山。請皇叔切勿推辭。這是我一番誠意。」

  泰清王暗自尋思:「這野小子怕我揭穿他的秘密,故而用權位來賄賂我。也罷,我若現在篡位,只怕時機也尚未成熟,不如先做了攝政王也好。」當下說道:「既然陛下誠心付託,老臣也不敢推辭了。」

  國王大為高興,說道:「好,從此我與叔父,兩人便是一人了。祝叔父旗開得勝,做侄兒的敬你一杯。」脫罷,在一個壺中斟出了兩杯酒,泰清王道:「做臣子的不敢僭越。」國王笑道:「叔侄之間,何必拘執君臣之禮。也好,我就先乾為敬吧。」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說道:「皇叔,請!」

  泰清王微微一笑,說道:「依照君臣之禮,我還須先敬陛下一杯,陛下,請!」就將他面前這杯遞過去。國王道:「這杯叔父喝吧,我自己再斟一杯,奉陪便是。」泰清王忽地將酒杯一摔,哈哈大笑道:「陛下,你真是計謀多端,卻可惜瞞不過我!」

  酒杯擲地,「噹」的一聲,碎成四片,同時起了一團火焰。

  原來國王那個酒壺,乃是巧匠打造,內有機關,分為兩格,上一格是毒酒,下一格是佳釀,國王手按壺柄,操縱機關,因而雖是同一個壺子斟出來的酒,卻是一杯有毒,一杯無毒。他自己飲的是佳釀,賜給泰清王的則是毒酒。

  卻不料泰清王識破機關,毒酒一潑,登時就把國王一把抓住,復壁中的武士聽得酒杯摔地的聲響,立即跳了出來,但也已經遲了。

  泰清王冷笑說道:「你還要不要性命?我說一句,你依一句!」國王顫聲說道:「叔父有命,小侄敢不依從?」泰清王啐了一口道:「呸,誰是你的叔父?你若要饒命,先把你的身世來歷對你手下說了出來!」國王面如死灰,訥訥說道:「這個,這個……」泰清王五指用力一鉗,喝道:「你說不說?」

  話猶未了,忽聽得一聲喝道:「鬆手!」這人的說話比什麼聖旨都有效,泰清王突然似給人用利針刺了一下似的,登時渾身酸軟,氣力毫無,雙手軟綿綿地垂了下來,果然鬆了對國王的束縛。原來是谷中蓮從窗子跳了進來,以隔空點穴的功夫,點了泰清王的穴道。

  國王埋伏在復壁中的武士,都是對他忠心耿耿的心腹之人,起先因為投鼠忌器,不敢妄動,此時一見泰清王鬆手,立即掄刀斬來。武士們一擁而上,倒把谷中蓮阻住了。

  其中以御林軍總管來得最快,眼看長刀就要劈到泰清王身上,忽地「哎喲」一聲,卜通跌倒,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個黑衣人已是破門而入,雙掌揮舞,掌風所及,無不披靡,轉眼之間,除了谷中蓮之外,屋子裏的十幾名武士,都已給他打翻!

  谷中蓮也不禁吃一驚,心道:「這人的武功世所罕見,泰清王不過是一個小國藩王,隨從中怎的有如此人物?」心念未已,只見泰清王已爬了起來,哈哈笑道:「你有埋伏,我難道就沒有埋伏嗎?」

  就在此時,只聽得集賢閣外,也已是殺聲四起。谷中蓮一掌向那黑衣人拍去,掌風激盪之中,那黑衣人的帽子給谷中蓮打落,露出了一個光頭,但谷中蓮接了那人一掌,也是十分難受,只覺氣血翻湧,幾乎站不穩腳步。這時谷中蓮才看出那黑衣人是個喇嘛。

  那喇嘛僧哈哈笑道:「你就是馬薩兒國的公主嗎?小小年紀,武功倒還真不錯呀!」泰清王道:「這丫頭還有用處,請法王留她一命!」那喇嘛僧笑道:「我最愛惜有本領的少年男女,你不如做我教中的修女吧,還勝過你當什麼公主。」笑聲未了,又是一抓向谷中蓮抓來!

  谷中蓮柳眉倒豎,冷笑說道:「哼,原來是你!我江師兄饒了你的性命,指望你改過自新,想不到你還是如此厚顏無恥,又來興風作浪!」那喇嘛僧本來是言笑自如,從容淡定,一派武學大師、佛門高僧的身份,聽了這話,面色登時變了,一聲怒吼,猛撲過來,那一抓之勢,更如雷轟電掣,迅猛無倫!

  眼看谷中蓮勢難抵禦,那喇嘛僧忽覺背後有金刃劈風之聲,來勢凌厲之極,那喇嘛僧吃了一驚,雙掌急忙分開,前面一掌仍然向谷中蓮打去,後面一掌則反手打出,阻止來敵。

  谷中蓮腳步未穩,以雙掌之力敵他一掌,堪堪抵敵得住。但喇嘛僧的另一掌之力,卻阻遏不了新來的敵人。只聽得「波」的一聲,儼如戳破了一個氣球,接著「嗤」的一響,劍光過處,那喇嘛僧身上的袈裟已被戳穿了無數小孔,幸而他見機得早,一覺不妙,立即吞胸吸腹,身子憑空挪後半尺,袈裟片片碎裂,皮肉依然毫無損傷。

  喇嘛僧怒道:「原來是邙山派的谷掌門來了。貴派目前正有事於中原,你竟然還有閒情逸致到這邊塞的小國來多管用事!我念在你上代掌門呂四娘與我教的交情,你速速帶你的徒弟走了吧!」

  谷之華冷笑道:「我正是看在你師兄的份上,才來勸你,我勸你休要為非作歹,玷辱了佛門。你師兄對你的訓誨,你全都忘記了嗎?速速帶你那幾個徒弟回鄂克沁宮,向你的師兄懺悔吧。」

  原來這個喇嘛僧不是別人,正是青海鄂克沁宮白教法王的師弟孔雀明倫王。他為了貪圖尼泊爾國國師的虛榮,與白教法王分道揚鑣,各行其是。後來在金鷹宮之會,被江海天破了他的罡氣,但當時江海天也因為看在白教法王的份上,不願傷他性命,反而送了他一顆碧靈丹療傷。孔雀明倫王仗著根基深厚,閉關百日,再度練成罡氣,恢復了他的上乘內功。

  閉關百日,世局推移,外面已是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尼泊爾江山易主,廢王也早已潛逃,到了昆布蘭國來避難了。孔雀明倫王因為與師兄鬧翻,無顏再回鄂克沁宮,明知廢王已經失勢,也唯有寄望於他,仍然做他的「國師」,陰謀助他復國。

  尼泊爾廢王帶來了數百武士,在昆布蘭這樣的小國中,已形成了強賓壓主之勢。昆布蘭國王也是個野心勃勃的人,遂與他定下密約,互相利用。

  泰清王在國中的權位之重,僅次於國王,尼泊爾廢王要借用昆布蘭國的兵力,因而與泰清王也深相結納。

  泰清王探知國王將有不利於他的企圖,遂向尼泊爾廢王進讒,揭破國王的秘密,說是國王已改變主意,準備與馬薩兒國聯合,毀盟碎約,反而要將廢王這一班人拘禁起來,作為對尼泊爾新王的獻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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