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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六


  華天風接著說道:「碧兒曾跟我學過認識藥物,她對這『雪裡紅妝』甚感興趣,也曾想過要到靈鷲峰采幾朵回來,試在花圃栽植,我認為這種奇花雖然能保容顏,卻並無醫療價值,因此不願冒險去采。不過,這次她大約也並非是想采這種花,她叫神鷹將這朵花帶給我,乃是要我知道她是在靈鷲峰上遇的險。看來是因神鷹受傷之後,恰好降落靈鷲峰頭,附近就有這種奇花,敵人已經迫近,她來不及寫血書,故而只有用這種辦法報信,但阿爾泰山綿延千里,我只知道阿爾泰山有個靈鷲峰,卻不知道它靠近何方,尋找起來還真不容易呢。」

  唐努珠穆忽道,「我知道靈鷲峰的所在。馬薩兒國在阿爾泰山之南,昆布蘭國在阿爾泰山之北,中間就是以這座靈鷲峰分界的。」

  江海天道:「那麼咱們正好一同到昆布蘭國了。」

  江南尚未知道穀中蓮的事情:說道:「你義妹遇難,你現該幫你義父找尋。」

  江海天既感內疚,又覺愁煩,心裡想道:「碧妹那天若不是為了生我的氣,就不會突然飛走,要是她和我們同走,那就不會遭此不測之禍了。唉,這都是我害了她。」

  再又想道:「蓮妹也在昆布蘭國,我這次前往,但願將她們兩人都救了出來。但我與蓮妹的事情可就不能瞞著義父了,唉,他知道了,不知道會多傷心呢。唉,那只有到時再說了。」

  第二日一早,眾人便即分道揚鑣。葉沖霄不敢洩漏機密,只說是要回國去接妻子,他岳父岳母當然是欣然同意,江海天也與父親分手,江南將他拉過一邊,悄悄叮囑他道:「只有一夫一妻,才能和諧到老,你救華姑娘是『義』,你對谷姑娘是『情』,你可不要三心二意才好。」

  江海天滿面通紅,只好低聲說道:「我知道了。」

  江南道:「你事畢之後,早早回來,最好是同谷姑娘一同回來,也好叫你媽歡喜。」

  江海天應了一聲:「是。」

  心裡卻想:「未來之事,誰能預料?要是碧妹尚在人間,她不肯原諒我的話,我累她受了這場大難,我又豈能另娶,只好學我師父一樣,終生飄蕩江湖了。」

  雲召與華天風的交情非比尋常,華天風向他道別,雲召握著他的手道:「華大哥,我的兒女是你救活的,你女兒現在遇難,我本來不應袖手旁觀,但……」

  華天風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你邀來的客人,路過寶莊,你還要略盡地主之誼的,不可為了我的事情,失了禮數。我有海天同在,縱然碰上強敵,大約也總可以對付了。」

  雲召道:「不,我雖然不能前往,但他們兄妹還是要隨你一起去的。」

  華天風道:「阿爾泰山是苦寒之地,不必讓他們小輩冒險了。」

  雲璧說道:「我和雲姐姐比親姐妹還親,我雖然武功低微,幫不了老伯的忙,但你總該讓我為雲姐姐盡一點心。」

  雲瓊也道:「我們兄妹的性命是老伯你救活的,你要是不讓我們同去,我們怎得心安。」

  雲召笑道:「華大哥,你就帶你兩個侄兒去歷練歷練吧。」

  華天風無法再推,只好答允了。

  當下,北行諸人換乘了唐努珠穆帶來的駿馬,一路疾馳,不過三天就到了馬薩兒國國境。葉沖霄離開大隊,自往京城。唐努珠穆趕著去救妹妹,就從國境繞過,帶路前行,直入阿爾泰山山區。山坡陡拔,山路崎嶇,有些地方根本無路可通,唐努珠穆將馬匹圈給邊境駐軍,改作步行。唐努珠穆與雲瓊兄妹都是年紀相若的少年,數日同行,意氣相投。雲璧尤其因為唐努珠穆於她有救命之恩。對他甚至比對江海天還要親近。

  雲璧已知道唐努珠穆與穀中蓮乃是兄妹,說起穀中蓮和她的師父從前曾在水雲莊住過的事情。到了此時,唐努珠穆已無需再對他們隱瞞了,便道:「舍妹正在昆布蘭國,我此行就是去看他的。舍妹要是知道你們來了,一定也是很高興的。」

  當下將他們馬薩兒國碰到的麻煩,以及穀中蓮冒充本國使者的隨從,前往昆布蘭國的前因後果一一說了。華天風這才知道唐努珠穆原來是為了妹妹的事情,並非只是為他帶路。

  但唐努珠穆以國王的身份,一路陪伴他們,給他們指引道路,華天風也是感激得很,說道:「原來令妹就是邙山谷掌門的高足,老朽少時,曾受過邙山派上代掌門呂女俠呂四娘的指點,邙山派中的南丐幫幫主翼仲牟與老朽的交情也非一日,說來都不是外人。這次我們從靈鷲峰經過,不論是否找得著小女,我都隨你們到昆布蘭國走一遭吧。」

  唐努珠穆知道華天風乃是當代第一神醫,說不定有要他幫忙之處,大喜說道:「得華老前輩同往,那是最好不過。只是太過麻煩老前輩了。」

  華天風道:「哪裡話來?這次小女遇難,也是全靠陛下指點道路,要不然我還不知道靈鷲峰坐落何處呢?」

  唐努珠穆連忙說道:「武林中只序尊卑之別,晚輩家師與華老前輩乃是同一輩份,請老前輩切勿以『陛下』二字相稱。」

  華天風性情爽朗,哈哈笑道:「世兄既然以武林中人自居,那就請恕老朽托大,稱你一聲世兄吧。」

  接著說道:「小女在靈鷲峰遇難,此刻卻不一定還在靈鷲峰上,多半是碰不見的了。過了靈鷲峰,在昆布蘭國,我還要繼續查探她的下落呢。所以我陪世兄前往,正是一舉兩得。」

  他想起女兒生死未卜,凶吉難知,雖是性情爽朗,言下也不禁有點黯然。

  雲璧笑道:「哥哥,你不是很想念谷女俠嗎?過了此峰,就是昆布蘭國了,說不定你們就可以見面呢。」

  雲瓊性情羞怯,要是平日聽他妹妹如此一說,定會羞得臉紅,此時卻是落落大方,淡淡說道:「咱們武功低微,只怕幫不了什麼忙,到了昆布蘭國,那就要靠江大哥出力了。」

  唐努珠穆笑道:「江師兄是自己人,這是不用說的了。」

  原來雲瓊曾托江海天代他向穀中蓮問候,江海天在路上已和他說了,江海天雖然沒有明白說出他和穀中蓮的關係,但語氣神態之間,總是有點不大自然。雲瓊性情內向,善於觀言察色,這幾日與唐努珠穆、江海天二人一路同行,有心人聽他們無心的說話,也早已猜到幾分了。最初心裡雖有點難過,但他和江海天是兄弟般的情誼,江海天於他又有救命之恩,因而只不過難受片時,過後反而為穀中蓮而感到高興了。

  阿爾泰山是世界著名的山脈之一,地勢高峻,山路難行,倒還罷了,高原空氣稀薄,到了海拔一萬尺以上,呼吸也感困難。

  而且由於空氣稀薄的緣故,日頭直射下來,也熱得駭人,但一到太陽照射不到的陰影之處,或是到了紅日沉西之後,卻又是冷氣沁人,嚴寒熬骨。似這樣的暴冷暴熱,當真是銅皮鐵骨,也感難挨。

  江海天、唐努珠穆、華天風三人內功深厚,還可以勉強支持,雲瓊兄妹二人,到了山腰,已禁不住牙關打戰。幸虧華天風早有準備,配有兩服「陽和丸」,每服十二顆,讓他們早晚兩次,每次服食三顆,這陽和丸可以幫助血脈運行,發熱禦冷,估計在兩日之內,就可以繞過靈鷲峰,走出陰風峪,那時到了山陽,再減低登山的高度,便可無妨了。

  第二日午間,這一行人已到了靈鷲峰上,靈鷲峰形如大鳥,中間主峰高入雲霄,兩邊展開,形如鳥翼,其間冰川交錯,又宛若銀蛇在山間流竄。華天風歎口氣道:「阿爾泰山三大高峰,靈鷲峰還不在其內,已經是這樣難上了。我所住的華山、號稱『天險』,如今到了靈鷲峰前,才知華山天險,實在算不了什麼。古人所說的『一山還有一山高』,當真是至理名言。」

  唐努珠穆道:「阿爾泰山的最高峰還遠遠比不上喜馬拉雅山的珠穆朗瑪峰,珠穆朗瑪峰,當年我的師父也不能攀登絕頂。」

  華天風黯然不語,心中想道:「我的碧兒倘若是在靈鷲峰的絕頂遇險,莫說遇上強敵,即算毫無外物侵擾,她也要冷死的。除非當時就有人救她。唉,但哪有這樣巧事?看來她是凶多吉少了!只有盡人事而聽天命吧!」

  華天風與江海天分頭在兩面側峰搜索,但見積雪皚皚,連獸蹄鳥跡也沒發現,更別說有人了。兩人回到中間的主峰,都是意興蕭索,相對無言,過了半晌,唐努珠穆道:「大約還有半個時辰,就可以穿過主峰,咱們再往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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