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河洗劍錄 | 上頁 下頁 |
一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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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四個人寶象法師都很熟悉,那四張請柬也是他自己寫的。他笑著問那護法弟子道:「你不知他們是誰嗎?」護法弟子道,「正要請問師尊。」寶象法師道:「有三個是婆羅門教的高手,另外一個是北天竺著名的妙手神偷,想不到他一踏出國境,就碰上了異國同行,把他壓下去了。」 護法弟子不禁駭然,低聲問道:「要不要追究盜柬之人?」寶象法師笑道:「這樣的高手請都請不到呢!只不知是哪位所為,可肯出來相見麼?」 姬曉風坐在後頭,正要答話,忽聽得有人大吼道:「金鷹宮主人可寬恕這個小賊,咱們兄弟可不能饒過他!姬曉風,出來!」這兩個人正是以前曾到少林寺盜書的那兩個番僧——竺法蘭和竺法休,他們是孿生兄弟,心意如一,一同站起,一同吼叫,發怒的神情也是一模一樣。 姬曉風哈哈大笑,走出來先向寶象法師施了一禮,說道:「得罪,得罪!」那護法弟子奉命出去迎接那四個人,正經過姬曉風身邊,不覺定了眼睛,向他注視,喃喃自語道:「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這腌臢老兒竟有如此本領,真是意想不到。」他用印度方言自言自語,姬曉風不知他說什麼,也齜牙咧嘴向他一笑。 寶象法師忽地用漢語大叫道:「姬先生,我沒有給你送去請柬是我失禮,你盜請柬我不怪你。這串念珠是我賜給弟子之物,請你交還!」話聲未了,姬曉風忽覺虎口似乎給利針突然刺了一下,他本來是握著拳頭的,這一下就不由得自己張開了,只聽得嘩啦啦一片聲響,一串念珠墜下地來,原來他衝著那護法弟子咧嘴一笑的時候,早已施展神偷絕技,把他胸前所掛的一串念珠偷到手中,眾目睽睽之下,竟無一人發現。 那護法弟子和姬曉風都是震驚不已,護法弟子震驚於他的神偷絕技,拾起念珠,慌忙便走,再也不敢靠近他的身邊。姬曉風則震驚於寶象法師的絕世神功,在那麼遠的距離,居然能用隔空點穴的功夫點中自己的虎口,不由得暗暗擔心,心裏想道:「這人的功夫看來不在金大俠之下,要是金大俠不來,就無人是他對手了。」 竺氏兄弟齊聲喝道:「姬曉風,你賊性不改,吃我一拳!」姬曉風笑道:「彼此,彼此,不過你們兩個乃是新入行的小賊,可得多多向我請教請教。」笑聲中身形一閃。已避開了竺氏兄弟的攻擊。 主持此次比武的一個裁判道:「且慢,你們是兩兄弟齊上,姬先生你要不要人幫忙?」姬曉風笑道:「我和他們本來是合夥人,打來玩玩的,不用如此認真,就由我這個老賊對付他們這兩個小賊好了。」 這天竺二僧當年與姬曉風結伴,同到少林寺盜經,姬曉風潛入藏經閣,這二人在外面給他把風,本來是說好了倘若得手,三人共享的。哪知姬曉風一進入藏經閣,便給少林僧人發現,竺氏兄弟被擒,姬曉風仗著輕功高明,偷到了三本內功秘籍,便在風雨寺中逃脫了。後來少林方丈痛禪上人義釋二僧,姬曉風又改邪歸正,將經書交還少林寺。這天竺二僧得不到經書,遂與姬曉風結下了樑子,十餘年來,到處追踪,也曾兩次碰上,但兩次都給姬曉風僥倖逃脫。(事詳《雲海玉弓緣》) 盜經被擒之事,竺氏兄弟一生引以為恥,姬曉風卻毫無顧忌,「老賊」「小賊」的說個不休,竺氏兄弟大怒,倏地分開、一個站在東首,一個站在西首,同時發掌。 竺法蘭掌力先到,姬曉風笑道:「乖乖,好厲害!」身形一側,避過一邊,卻不料正好避入竺法休的掌力籠罩範圍之內,姬曉風立足不穩,一個踉蹌,反彈出來,竺法蘭的掌力又自前心攻到。 原來竺氏兄弟深知姬曉風天羅步法的高明,吸收了兩次教訓之後,姬曉風第一次是仗著輕功逃脫,第二次是得金世遺暗中相助,但在緊要關頭,也曾用過天羅步法解危。兩兄弟苦練了一套陰陽八卦掌,遇敵時一東一西,掌力一剛一柔,互相配合,任敵人輕功如何高明,也決難逃出他們的掌力範圍之外。 姬曉風發覺一股大力自前面撞來,只好也發出掌力反擊,他新近練成金剛掌力,雖然不如大悲禪師的功力卓絕,卻也不在吉羅遮之下,哪知一掌發出,前面的那股力道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踪,但自己這股掌力卻也攻不過去;似是被輕軟的一層棉絮裹住,急切間竟然撤不回來。 說時遲,那時快,竺法休續發一掌,勁風呼呼,已襲到了姬曉風的後心。原來他們兩兄弟的掌力可以剛柔互易,隨心變換,只要其中有一人用柔勁「粘」上了敵人,另一人就可發動猛烈的攻擊。 幸而姬曉風已練成了護體神功,但後心被竺法休的掌力一撞,也覺隱隱作痛,不覺心中惱怒,想道:「縱然我有不是。你們也不該下此辣手。竟然想要我這條老命!何況我當年也是為勢所迫,並非想獨自吞沒贓物。」 一怒之下,姬曉風不顧耗損元氣,也使出了兩種不同的掌力,右掌向前一拍,使的是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左掌反手向後拍出,用的卻是大乘般若掌力,這兩樣武功都是喬北溟秘籍上的一等一的功夫,姬曉風練習有素,比起他剛才所用的新練成的金剛掌,威力強弱,自是不可同日而語。竺法蘭登時打了一個寒噤,竺法休的剛猛掌力也被他迫退。 竺法蘭從前也領教過他的修羅陰煞功,當時姬曉風只練到第七重,遠不如現在的厲害,修羅陰煞功是練到了第七重之後,便有走火入魔的危險,若非已得正宗內功心法,或有靈藥相輔,便難再練下去;但倘若過了這一關,每多一重進展,功力便陡增一倍。 竺法蘭以前與姬曉風較量,兩次都是他佔了絕對上風,這次卻感到肌膚起栗,遍體生寒,不禁吃了一驚,心中想道:「幾年不見,這老賊的功力竟精進如斯,真是奇怪!」 原來姬曉風自那年得金世遺指點之後,將各家各派的武學冶於一爐,早已練成了正邪合一的內功,自是今非昔比了。另一邊竺法休接他的大乘般若掌力,卻較他的哥哥要好一些,因為運用修羅陰煞功頗傷元氣,大乘般若掌力便不能盡量發揮,竺法休全力支撐,堪堪抵擋得住。 姬曉風見竺法蘭牙關打戰,心中想道:「他雖然下手無情,但當年之事,我到底也是有點對他不住。」心念一動,修羅陰煞功撤回了兩分,不料竺法蘭的掌力乘機便襲過來,一團柔勁,將姬曉風的陰煞掌力裹住,登時「膠」在一起,變成了雙方暗鬥內功,誰也不能收勁。 竺氏兄弟在印度達摩祖師所傳的那一支派之中,是有數的高手,輩份武功都在吉羅遮之上,這時兩兄弟聯手合鬥,要勝姬曉風固然不易,姬曉風想要擺脫他們的掌力卻也不能,雙方成了個騎虎難下的局面,不由得都暗暗叫苦。 眼看就要兩敗俱傷,大悲禪師忽地走出來道:「主人說過,今日是以武會友,無須分個強存弱亡,我看這一場就算作打平了吧。」場中的裁判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但卻不敢上前將他們分開。 大悲禪師口中說話,腳步不停,只見他走到一個位置,這個位置恰好與三個人的距離相等,雙袖一揮,隨即聽得一陣「嗤嗤」的激動氣流的聲響,竺氏兄弟和姬曉風都向旁邊躍出一步,原來大悲禪師這雙袖一揮,恰到好處,將兩邊的掌力隔斷。 竺氏兄弟猶自憤憤不平,大悲禪師合什當胸,忽地向竺法蘭施了一禮,說道:「今日重逢故友,欣慰何如。家師痛禪上人有點禮物,囑託貧僧送給賢昆仲,以解昔日之嫌,也是物歸原主之意,還請兩位收下。」 竺氏兄弟聽得「物歸原主」這四字,心頭都是卜通一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見大悲禪師已取出一個黃布包袱,上面寫著三卷經名,正是姬曉風當年從少林寺盜去,而竺氏兄弟夢寐以求的那三卷達摩經書。以大悲禪師的身份,他們當然用不著打開包袱看個真假了。 竺法蘭喜出望外,將那三卷經書收下,連連道謝,大悲禪師道:「咱們紅花綠葉,本是一家:自己人何須客氣。要謝也只能謝姬施主。」姬曉風笑道:「大師你挖苦我了。不錯,我曾『借閱』過貴寺這三卷經書。但早已歸還,這就與我無關了。你慷慨送禮,我可不敢沾光。」 大悲禪師正容說道:「你在書中添加的註釋,對這幾門武學大有發揮,家師說你不但還本,而且付息,算起來還是我們沾了你的情。他知道你和兩位竺師兄因了此事失和,很覺過意不去。這次送禮,另一個原因,就是想為姬施主解開這點小小的過節,以報姬施主之情。」 竺氏兄弟得了經書,滿懷喜悅,對姬曉風的仇怨也早已煙消雲散了。兩兄弟齊聲笑道:「說得不錯,要不是姬施主將經書歸還貴寺,今日也就沒有這份禮物了,是該多謝姬施主。」姬曉風哈哈大笑:「這麼說,我做偷兒倒也做得不壞呀!」天竺二僧和他的十年糾紛,就在彼此的笑聲中結束。 大悲禪師、天竺二僧各自歸座,就在此時,金鷹宮的護法大弟子帶領三個婆羅門教僧侶和一個碧眼黃鬚的漢子進來,這四個人被姬曉風偷了請柬,未入會場,先失面子,滿肚皮都是怒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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