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河洗劍錄 | 上頁 下頁 |
一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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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倫王道:「今日不到會的有幾人?」離職的首座護法弟子須菩提道:「派出的守衛和因病未能到來的共是二十四人。這二十四人我都已問過他們的主意了,願去尼泊爾的與不願去尼泊爾的恰好是一半對一半。所以並不影響剛才的決定。」須菩提為人公正,雖然擁護師尊,仍然如實說出。孔雀明倫王忽道:「這麼說,怎麼多出四個人來了?」 首座護法弟子吃了一驚,道:「怎麼多了四人?」孔雀明倫王道:「你自己算一算數,本寺僧眾共是一千零三十一人,不到會的二十四人,那麼在此地的是不是應該存一千零七個人?」首座護法弟子心中默數下一下,說道:「不錯。」孔雀明倫王道:「但剛才你點過了數,在這裏的僧眾,願去尼泊爾的是五百零八人,不願去的是五百零三人,合起來就是一千零十一個了,這不是多出了四個人嗎?」 首座護法弟子大叫道:「快查奸細!」姬曉風心頭一震,方自想道:「這孔雀王果然是精明厲害!」心念未已,忽見那迦毗羅身形一晃,倏然間就到了他的面前,大聲喝道:「這裏有一個奸細!是黃教中人冒充本教弟子!」 你道迦毗羅何以能夠如此迅速發現?原來姬曉風所戴的那張人皮面具,正是達賴座下的一個「行香」弟子,黃教有個規矩,每逢教中有大典舉行之時,例如佛祖誕辰或每年一度的開光典禮之類,就要派出許多「行香弟子」到各地喇嘛寺去監禮,並代表活佛上第一炷香。有一年,這一個行香弟子到大安達森林附近的一個喇嘛寺去,被森林中的獵頭族捉獲,剝下頭皮,製成面具、獵頭族製面具的秘法極為巧妙,經過許多年月,仍是栩栩如生。達賴座下這個「行香弟子」,迦毗羅是見過的,但卻不知他已經被大安達森林的獵頭族害了,因此就把戴了這張人皮面具的姬曉風認了出來,認為是那個弟子。 迦毗羅身為法王座下的四大護法弟子之一,武功上的造詣自是不凡,姬曉風一驚之下,險險給他抓著,江南見狀不妙,無暇思索,他正站在姬曉風的身邊,一指便戳過去。 江南用的是金世遺所授的獨門點穴手法,迦毗羅被他一指戳中,登時半邊身子麻木,伸出去的那條手臂,垂在半空,不能動彈,形狀甚是古怪。 這麼一來,江南也暴露了目標,喇嘛紛紛叫嚷:「捉奸細啊,捉奸細啊!」四面八方湧上,將他們圍在核心。 姬曉風與江南背向著背,各自踏出天羅步法,左行三步,右行兩步,前行三步。後退兩步,忽而又腳跟著地,打了一個盤旋,這種古怪的步法使了出來,當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引得一群喇嘛跟著他們團團亂轉。喇嘛們互相碰撞,「哎喲喲」的呼痛之聲此起彼落,亂得一塌糊塗。 姬曉風左穿右插,正要從人叢之中溜走出去,忽覺一股大力迎面抓來,姬曉風雙掌推出,竟然抵擋不住,被那人一把抓了起來,隨手就點了他的穴道。 抓著姬曉風的正是那孔雀明倫王,他把姬曉風一摔,迅即又是一把向江南抓來! 這時,那一大群喇嘛已似潮水般的向兩邊退下,孔雀明倫王距離江南也還有丈許之遙:但他那虛空一抓,竟比近身肉搏力道還強,江南被那股暗力所牽,意似陷身在激流急湍之中,身不由己的直打了幾個盤旋,似是被人牽著似的,向著孔雀明倫王的方向轉過去。 孔雀明倫王哈哈笑道:「我只道你有什麼本領,竟敢混進來做奸細!」話猶未了,忽聽得「蓬」的一聲,江海天大喝道:「休得傷害我爹!」他人未到,掌先發,用的是須彌掌力,掌風震盪,「蓬」然有聲。登時把孔雀明倫王的那股暗力解了。 孔雀明倫王吃了一驚,叫道:「好,第三個奸細也發現了!」改抓為劈,一掌橫掃過去,江海天翻掌一迎,碰個正著,只覺如同觸著一塊燒紅的鐵塊一般,身不由己的倒退三步,全身氣血翻騰,極之難受,不禁大驚,心道:「怪不得他的師兄當年能夠與我的師父打成平手,原來他已經這麼厲害,今日只怕難以脫身了。」 孔雀明倫王上身也晃了一晃,心中更是驚奇,暗自想道:「黃教從哪裏請來的這個高手?聽他的說話還帶童音,竟然敢硬接了我的一掌!奇怪,他的相貌要比聲音蒼老得多,又叫這個人做爹爹,真是邪門!」 法王也把姬曉風誤認為達賴座下的那個「行香弟子」,只道混進來的這幾個人,果然是黃教派來的奸細,不禁也是大驚。心中想道:「此事稍一處置不當,就要弄成兩教之爭。」一時著急,忘記了自己已經不在教主之位,叫道:「師弟,住手!不可傷人!」 孔雀明倫王冷冷說道:「師兄,你已離開本教,本教之事,就請你不必再操心了!」他口中說話,手底毫不放鬆,跨上一步,「左弓右箭」,雙掌一齊拍出。 江海天默運玄功,左掌右指,以須彌掌力和一指禪功再接了孔雀明倫王的一招,這一次他早有準備,只守不攻,雖然仍是給孔雀明倫王的掌力震退,但已不似剛才的難受。 法王暗暗嘆氣,首座護法弟子道:「師尊,走了吧?」法王搖了搖頭,默默無言。要知他當了幾十年的教主,與白教實已是血肉相連,在這緊要關頭,哪忍得下心飄然離去。可是他也想起了現在已不是教主了,白教之規,上下尊卑之份極嚴,他又不能干涉他的師弟。不由得心亂如麻,進退維谷。 這時另外的兩個護法弟子,一個扶著迦毗羅,一個拿著姬曉風,雙雙走到法王面前。 原來這兩個護法弟子解不開迦毗羅的穴道,故此來向法王求救。 法王望了一眼,露出詫異神色,隨即伸出三指,替迦毗羅把了把脈,他武學深湛,可以從傷者的脈息探測出是哪一處穴道被封。 只覺迦毗羅的脈息忽粗忽細,凌亂無章,法王這一驚更甚,心中想道:「奇怪,這是哪一家的點穴手法,我竟然察覺不出?」 他沉吟片刻,索性施展上乘內功,以掌心貼著迦毗羅的「天樞穴」,將一股真力輸送進去。這「天樞穴」是奇經八脈交匯之點,迦毗羅本身的功力不弱,再加上法王以上乘內功相助,登時渾身通泰,不必用解穴法,而穴道已自解了。 法王忽地失聲微咦,迦毗羅以為是自己受了內傷,怔怔地望著法王,法王道:「你沒事了,退下去歇息吧。」 原來法王此際正想起一個人來,心中想道:「難道是金世遺來了?」他曾和金世遺交過手,深知金世遺的點穴手法神妙莫測,他當年也曾吃過苦頭。 法王又驚又喜,把眼望去,只見與他師弟交手的那兩個人,正在被迫得步步後退,法王又不禁呆了一呆,心道:「不對。這兩個人決不是金大俠。」 就在這時,尼泊爾的四個使者在孔雀王的心腹弟子帶引之下,走了進來。 陳天宇一看,其中二人正就是那一晚偷入他家,擄走幽萍的那兩個人。這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陳天宇不由得怒從心起,倏地撕下了面具,大叫道:「陳天宇在此,你們還我的妻子來!」 那兩個使者吃了一驚,說時遲,那時快,陳天宇已是運劍如風,一招「雙龍出海」,一招之間,連襲二人。 陳天宇之所以撕下面具,一來是因為自己佔著理,索性擺明了和他們理論;二來他已知道法王是願意幫他的,那更犯不著給人當作奸細了。他打算一舉制伏那兩個使者,只要能夠拿著一人,就可以令得孔雀王投鼠忌器,不敢胡來。白教不乏明理之人,只要孔雀王不敢胡來,他就有希望引起白教的內爭,說不定可以令得孔雀明倫王剛坐上教主之位,立即又被推倒。 不料那兩個使者武功大是不弱,陳天宇疾攻兩劍,都給他們避開,第三個使者舉起了一個金缽,「噹」的一聲擋了陳天宇的一劍,第四個使者脫下袈裟,儼如一朵紅雲,向陳天宇當頭罩下,這人武功最強,陳天宇的長劍被他的袈裟擒住,施展不開,先頭那兩個使者這時也緩過氣來,一左一右,向陳天宇的兩脅抓去。 眼看陳天宇就要被擒,法王忽地喝道:「請各位住手,聽我一言!」他的佛門獅子吼功,已練到了最高的境界,可以傷人或不傷人,這時他一念和平,用的獅子吼功中的「當頭棒喝」,人人聽了,都不覺心頭一震,尤其是心中存有惡念的人,由於濁氣上湧,心緒本就不寧,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當頭棒喝」,震恐得更為厲害,但卻不會受到損傷。 那兩個尼泊爾使者心頭一震,側步蹌踉,雙手抓空、不由得大為驚愕,連忙問道:「法王有何見教?」 法王緩緩說道:「陳檀越,老衲剛才在這裏所說的,想來你都已聽到了,我先向你認錯!」陳天宇急忙回禮道:「不敢,還望法王主持公道。」 法王道:「請恕老衲無能為力。你的妻子早已不在本寺,你要見她,除非是到尼泊爾去了。」 法王又向那四個使者說道:「貴國國王要把冰川天女及其從人接回國去,這是貴國的事情,老衲不敢干預。但這位陳檀越失了妻子。急於找回,這也是人之常情。他不是貴國子民,貴國國王也沒有命令要你們捉他,就請你們看在老衲份上,讓他走吧。我並不想幫哪一方,只想請你們雙方息爭。」 陳天宇一想,這件事的確是只能向尼泊爾王理論,向尼泊爾王要人,這兩個使者不過是奉命而為,作不了主,因此就是殺了他們,也沒有用、他如此一想,對那兩個使者的恨意便減了許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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