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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那護法弟子大怒喝道:「哈凡提,你幹的好事,我罰你自打四十下耳光,然後把袈裟脫下,隨我回去領罪。」

  袈裟是喇嘛的法衣,那護法弟子要他把袈裟脫下,就等於是革除他的喇嘛身份,宣判他是本教的叛徒。

  那喇嘛面色鐵青,顫聲說道:「師兄,我犯了什麼罪?要受如此重罰?」

  那護法弟子冷笑道:「你這是明知故問,這個人是誰,難道你還不知道嗎?你勾結敵人,該當何罪!」

  那喇嘛亢聲說道:「我佛慈悲,普渡眾生,我今日救人,正是奉行佛祖的道理!而且教主的禁令,也只是不許此人在本寺百里之內停留,並無命令咱們在百里之外殺他!此地恰好是在本寺百里之外,他在此地遇險,與一般人遇險並無分別,我何以不可救他?」

  那護法弟子道:「在百里之外,也還是本寺的敵人,怎能與一般人相提並論?狡辯無益,從速認罪,刑罰或者還可減輕!」

  那喇嘛道:「佛祖割肉喂鷹,捨身救虎,鷲鷹猛虎,難道不是人類之敵?佛祖還要普渡它們,何況我是救人?我不認罪!」

  那護法弟子怒道:「強辭奪理,我不屑與你辯駁。不管你認罪也好,不認罪也好,總之你是難逃刑罰的了!」

  那護法弟子驀地提高聲音,喝道:「剝掉他的袈裟,押回本寺!」

  命令一下,立即有兩個喇嘛跑來,將哈凡提拉下駱駝,反綁了他的雙手,跟著就要剝他的袈裟。

  江海天激於義憤,大怒喝道:「你們怎可如此蠻不講理?」

  那護法弟子把手一揮,喝道:「將這兩人也一併拿了!」

  江海天不待他們過來,飛身一掠,已先撲了過去。

  哈凡提連忙叫道:「這是我本門的事情,你千萬別管,我也不要你為我分辯!小檀越,請你還是顧你自己吧!」

  江海天一怔,原來他正是想和那護法弟子理論,但聽這哈凡提的話時,卻分明是向他暗示,請他不要把真相說出來。

  那兩個押解哈凡提的喇嘛,一人拉著哈凡提的一條臂膊,就在江海天即將追到之時,驀地把哈凡提高高舉起,打了一個圈圈,呼的一聲,疾拋出去。隨著便轉過身來,與江海天相鬥。

  那護法弟子一手將哈凡提接下,另一隻手便劈劈啪啪的亂打他的耳光,罵道:「我叫你自打耳光,你竟敢抗命,如今加倍處罰,打你八十耳光!」

  可是他還未打到十下,忽覺勁風撲面,原來是姬曉風來了。

  那護法弟子在鄂克沁宮是名列第五的高手,一覺勁風撲面,立即一掌拍出:姬曉風使出陰陽掌力,想把他摔倒,哪知他的掌力有如金剛猛撲,竟把姬曉風兩股互相牽引的掌力一舉破開,姬曉風反而險些給他的推力震倒。

  姬曉風輕功超卓,一覺不妙,身形平地拔起,避開正面,迅即使出「玄陰指」的功夫,淩空一指戳下。

  那護法弟子笑道:「好呀,哈凡提,你果然是和敵人勾結!」

  抓著哈凡提的背心,風車般的一轉,姬曉風一指戳下,沒有戳中那護法弟子,卻戳中了哈凡提。哈凡提被打了七八下耳光,早已頭如針刺,耳似雷鳴,再被「玄陰指」一戳,那股奇寒之氣,從他的背心大穴侵進,他焉能抵受得起,登時全身顫抖,汗如雨下。那護法弟子冷笑道:「你和敵人勾結,就讓你先嘗敵人的苦頭!」

  姬曉風大為惱怒,喝道:「天下竟有你這等狠心的師兄。」

  使出天羅步法,身形一閃,立即欺到他身前,雙掌齊出,拍打他的穴道。那護法弟子一個斜身滑步,仍然把哈凡提當作盾牌,只聽得「蔔」的一聲,姬曉風左掌打在哈凡提身上,右掌卻和那護法弟子碰個正著。

  姬曉風早已料到那護法弟子會把哈凡提當作盾牌,也早已想到了對付之策──

  原來姬曉風的武功雖然因為幼時的根基沒有紮好,始終練不到最上乘的境界,但若論到武學之博,當今之世,除了金世遺之外,卻就要數到他了。

  他一生之中,不知曾偷閱了多少武學典籍,對各家各派的武功差不多都曾涉獵,而且可以運用自如。他打在哈凡提身上那一掌,用的是終南派「回春掌」的功夫,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功夫,乃是終南派的第六代祖師──清初大儒兼名醫傅青主所創,這種功夫不是用來傷人的,恰恰相反,乃是用本身的功力來助人療傷的。別派雖然也有類似的功夫,但總得花一段時間,絕不能如「回春掌」的一掌見效。哈凡提受的奇寒之氣,被他的一掌便盡都化解了,免去大病一場。

  他和那護法弟子相碰的一掌,這才是最能傷人,陰毒霸道的修羅陰煞功,不過,因為他同時要運功救人,他本來具有的第七重功力,卻只能發揮五六成,但饒是如此,那護法弟子也禁不住渾身顫抖,接連打了幾個寒噤。

  那護法弟子大怒:把哈凡提再拋給一個同門師弟,說道:「速把他押回去交給執法師兄。我是非把這邪魔外道收拾了不可!」

  一轉過身,立即向姬曉風展開了疾風暴雨的攻擊。

  姬曉風剛才只以一半的功夫,和那護法弟子硬對了一掌,真力也消耗了不少。他的「修羅陰煞功」又未練到最高的境界,不能連續不斷地使用,那護法弟子的功力在他之上,攻擊展開不過片刻,便把姬曉風籠罩在掌力之下。

  那兩個最初押解哈凡提的喇嘛,卻不是江海天的對手,江海天本來可以在十招之內將他們打敗的,但因為他不肯用殺手傷人,這才容得那兩個喇嘛拼到二十餘招,待到他們筋疲力竭之後,這才知難而退。

  可是江海天一念之慈,卻錯過了救哈凡提的機會。他擊退了那兩個喇嘛之後,只見哈凡提已給人飛馬帶走了。

  江海天叫道:「姬伯伯,不要打了。咱們以後再與法王理論吧,這一場架再打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姬曉風笑道:「我不打人家,人家卻要打我呢!」

  江海天眼光一瞥,這才瞧出姬曉風已在對方掌力籠罩之下,雖然輕功超卓,也脫不了身。

  江海天眉頭一皺,說道:「好,待我來給你化解吧!」

  飛身掠起,聲到人到,朗聲說道:「快快撤掌,否則我可要對你不客氣了!」

  那護法弟子哪裡將他放在眼內,聞言大怒,分出一掌,便向他打來。

  那護法弟子哪裡知道,江海天年紀雖輕,功力卻遠在姬曉風之上,他即算以全力應付,還未必勝得過江海天,何況只是分出一掌?

  但聽得「蓬」的一聲,那護法弟子給江海天的掌力震得搖搖晃晃。原來江海天聽說他是白教護法弟子,又見姬曉風給他的掌力罩著,只道他果然了得,因而使出了輕易不肯一用的「須彌神掌」來,「須彌神掌」是天山派的鎮山掌法,那護法弟子焉能禁受?

  那護法弟子接連打了十幾個圈圈,才穩得住身形,這一驚非同小可,再不敢多說一句,飛身上馬,立即回寺,那幾個喇嘛也跟著他走了。

  江海天道:「同是白教的架子,那哈凡提對咱們何等友善,這幾個喇嘛卻是如此可惡!」

  姬曉風沉吟道:「這事情有點蹊蹺,我看他們不是一路的。」

  江海天道:「是呀,我也正在奇怪,那哈凡提為何不肯把法王交給他的命令說出來,卻另外編了一套謊話?」

  姬曉風道:「據我推測,鄂克沁宮的僧眾可能已分成了兩派。因此,他們對付咱們的態度也就大有不同;法王的本意其實並不想把我置於死地,他要哈凡提來阻攔咱們前進,很可能還是一番好意!至於後來的那幾個喇嘛,卻完全是把咱們當作敵人看待了。」

  江海天大駭道:「如此說來,法王豈不是已不能駕馭本派弟子?甚至對那一部份不肯服從他的弟子還頗有顧忌?這真是不可想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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