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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江海天躊躇未答,於少鯤繼續說道:「當日我逃回家中,曾將兄台相助之事,稟告家父。家父聽了兄台的名字,便哈哈笑道:『原來是我故人的兒子!』他說他和令尊將近二十年的交情,當真說得上是個肝膽相照的朋友,三年前令尊路過此地。也曾到過寒舍的,只可惜我那時不在家中。家父聽我說起你的絕世武功,高興得不得了,很想見你一面。想不到今日如此湊巧;竟在路上相逢,要是江兄過門不入,家父一定要怪我不會招呼客人了。」

  江海天心中一動,他急於尋父,正苦無處打聽父親的消息,如今聽說父親曾到過於家,心眼兒便有點活動,想去問個究竟。

  可是江海天到底不敢完全相信這於少鯤,他想起以往好幾次輕信別人,以致上當的事;不禁又遲疑起來;他轉了好幾次念頭,終於說道:「多謝于兄好意,但實不相瞞;我確是有事在身,急於趕路,請在令尊跟前,代為告罪,容我回程之日,再來拜謁吧!」

  於少鯤面色倏變,神色愕然,忽地仰天大笑道:「江小俠,你心裡頭的話我代你說出來吧:『哼,哼,你姓於的是個來歷不明的邪派中人,妄想高攀,也不照照鏡子?我豈能與你這等人結交?』哈,哈,江小俠,你說得好聽:歸根結柢,原來還是看不起我!」

  笑聲淒慘,令人聽了無限難過。

  江海天忙道:「于兄休要誤會……」

  只聽得那於少鯤已是憤然說道,「江小俠,我妄想高攀,確是自取其辱!但我敢向天發誓,倘若我對江兄有半點壞心,有如此指!」

  忽地拔出佩刀,「嗖」的一刀,將小指頭削下,苦笑道:「江兄可以信得過我了吧?」

  江海天大吃一驚,他是個心地善良:容易受人感動的人,見此情形,心中內疚,大感不安,連忙說道,「于兄言重了,何苦如此?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情!好吧,為了免得于兄誤會,小弟現在就去拜見令尊,只是恐怕不能久留,先此說明,還請見諒。」

  於少鯤這才換上笑容,說道:「既然江兄有事在身,我當然也不敢久留大駕。好在寒舍就在這村子裡,最多不過耽擱大駕個把時辰。」

  於是於少鯤在前引路,走了一個村莊,遠遠看見前面山腳下有個人家,門前懸著大紅燈籠,鼓樂之聲,隨風飄來,似是在辦喜事。有些似是賀客模樣的人,正三三五五,絡繹不絕的向那家人家走去。就在此時,於少鯤忽然停下了腳步!

  於少鯤一拍腦袋,說道:「你看我好糊塗,竟忘了今日是張大叔嫁女了。」

  江海天愕然問道:「這和咱們有何相干?」

  於少鯤道:「仁兄有所不知,這張大叔是我爹爹的好朋友,他家今日招婿上門,我爹爹怎能不去喝他一杯喜酒?」

  江海天道:「那麼我先到府上等候令尊吧。」

  於少鯤道:「這張大叔和我爹爹最是要好,只怕要等到所有的客人都散了,他才放我爹爹回家。」

  江海天躊躇道:「那麼……」

  他本想趁此告辭,但又怕於少鯤誤會是瞧他不起,一時沒有了主意。

  於少鯤忽道:「江兄,你吃過午飯沒有?」

  江海天老實回答道:「我一早赴路,還未用過午飯。」

  於少鯤道:「那麼,不如這樣吧。這位張大叔是個豪爽好客的人,不如你我就去叨擾他一杯喜酒,也好讓我爹爹見你一面,你喝完了就走,也花不了多少時候。」

  江海天道:「這怎麼使得?一來非親非故,二來我也沒備賀禮。」

  於少鯤笑道:「江湖人物,哪裡拘論這些小節?我們這裡的風俗,喜慶的日子,倘有外路的客人來到,那就叫做『喜神臨門』,主人家高興還來不及呢。何況這主人家素來又很好客。至於說沒備賀禮,我給你補辦一份好了。」

  江海天世故不深,聽於少鯤說得頗有道理,心裡盤算道:「我既不想多耽擱一天,但又想知道我爹爹的消息,那麼只好做個不速之客了。喝不喝喜酒倒無所謂,只要碰見那於大鵬,和他談上幾句便行。看來這姓於的甚為誠懇,不似有什麼惡意。」

  當下說道:「既然如此,我聽你的便是。只是最好不要驚動主人,免得許多客套。」

  於少鯤道:「行!我也不想多耽擱你的時間,這樣吧,進去後,我就和知客說一聲,叫我爹爹出來招呼你好了。然後我去和那張大叔說你有事在身,不能久留。你願意喝喜酒嘛就喝,不願意就向主人道個喜便走也行。」

  江海天道:「好,這樣安排最好!」

  便跟于少鯤向那家人家走去,起初他還只道是個普通人家,哪知越行越近,只見那家人家倚山修建,崇樓高閣,屋宇連雲,朱漆大門,門前還有兩對高過人的石獅子,看這氣派,哪裡是個普通人家?江海天不覺有些起疑,問道:「這家人家是做官的嗎?」

  於少鯤道:「官倒不是,不過,他是我們縣裡的首富;所以住宅比做官的還講究。」

  說話之間,已到了門前,有知客出來迎接,那人似是與於少鯤甚熟,一見了他,便笑道:「小子,你來遲了,現在只能看新人拜堂行禮啦!」

  笑得頗為古怪,神色也似不大自然!

  於少鯤澀聲說道:「好,好得很,我正是要來看新人拜堂。」

  江海天暗暗納罕,心裡想道:「這於少鯤也怪,他來喝人家的喜酒,怎的臉上卻不帶半點笑容?說話的神氣,就像人家欠了他的債似的!」

  江海天雖然感到有點不對,但在這賀客盈門之際,卻不方便問他。不知不覺間已隨著人群擁了進去,只聽得八音齊奏,鞭炮也劈劈啪啪的響了起來,江海天夾在人叢之中,身不由己的已進了禮堂,回頭一望,不知什麼時候,於少鯤已不在他的身旁了。

  江海天怔了一怔,心道:「莫非他是去知會他的父親,卻怎的不向我先說一聲?」

  目光四下搜索,這才發覺於少鯤已擠到前面去。

  江海天年紀雖輕,但在武學上卻是個大行家,就在他目光搜索於少鯤的時候,發現了另一件可疑之處,那滿堂賓客,竟似人人都有武功底子,而且其中還頗有幾個具有上乘內功的人物:江海天不由得心裡想道:「這姓張的究竟是什麼來歷?於少鯤說他是個大富豪,卻怎麼他的親友全都是武林人物?」

  江海天正要擠上前去問於少鯤,忽聽得人叢中有人嚷道:「新郎來了,快來看呀!哈,一表人材,長得倒真不錯呢!」

  「豈只人材不錯,你們知不知道,他的叔叔是當今武林第一高手?聽說金世遺也打不過他呢?這新郎家學淵源,聽說已盡得了他叔叔的真傳了!」

  江海天大吃一驚,定睛看時,只覺那新郎似曾相識,旁邊有人說道:「瞧,那人就是新郎的叔叔了,今天是他代男方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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