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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原來江海天心地純厚,但人卻極為聰明,對武學的悟性也高,他人在網中的時候,早已想好了對付這兩個魔頭的方法,他正是要利用蒲盧虎輕敵的心理,給他一個錯覺,刺他的左方,讓他以為對方真是毫無經驗,出劍錯誤,這才能出其不意的克敵制勝。

  蒲盧虎厲聲怒嚎,雖然憤恨之極,卻已不敢接戰,轉身飛逃,歐陽仲和大怒,身形一晃,倏地便繞到了江海天背後。大喝一聲,掌若奔雷,向江海天的背心擊去,華天風大驚,但他身先中毒,此時毒性已大大發作,雙腳麻木不靈,想去援救,已來不及。

  但聽得「蓬」的一聲,歐陽仲和這一掌已擊中了江海天的背心,他這「霹靂掌」與少林派的「金剛掌」異曲同工,乃是至猛至剛的掌力,他在這一掌發出之際,心裡想道:「斃了這小子,也好讓女兒斷了念頭。」

  哪知心念未已,就在他的手掌擊中江海天背心的時候,忽覺對方的身體有股彈力,說時遲,那時快,江海天非但並不倒下,且已倏然的轉過身來!

  歐陽仲和這一驚非同小可、以為江海天已練成了至高無上的「金剛不壞神功」,頓時間不覺呆了。哪知江海天的內功雖好,卻還未曾到那境界,原來他貼身穿著喬北溟三寶之一的白玉甲,這寶甲本來是要送給穀中蓮的,他人太老實,一路上不敢穿,故此前次受了陰聖姑「神蛇掌」的傷害,但正因為受了那次教訓,所以今晚他便穿在身上,準備幫華天風來對付蒲盧虎,卻想不到蒲盧虎一招便敗,在對付歐陽仲和時才剛好用上。

  但歐陽仲和畢竟是個武學名家,武功膽識都在蒲盧虎之上,雖然驟吃一驚,卻還能夠隨機應變,就在江海天轉過身來,尚未決定是用掌還是用劍之際,歐陽仲和已是一指戳來,正正點中江海天的腕脈,江海天只覺如同火烙一般,「噹啷」一聲,裁雲寶劍已脫手落地。與此同時,歐陽仲和亦已轉身飛跑。

  江海天可算得幸運之極,倘若歐陽仲和在點中他腕脈之後,再發一指,點他的太陽穴或眉心穴,那都是寶甲保護不到的地方,江海天縱有護體神功,亦決難抵禦,不死亦必重傷,只因他不知道江海天的真實本領,剛才劈了他一掌,見他毫無傷損,只道他已練成「金剛不壞神功」,自己斷難敵抵,所以在戳了一指之後,便立即逃走,而他那一指,原意也不過是因為不甘束手被擒,故此勉力而為,臨危自救而已,根本就想不到會傷得了江海天的。

  待他聽到江海天寶劍墜地的聲音,方始心中一動:「奇怪,難道是我走了眼了?」

  這時華天風正在腳步蹌踉的向他沖來。歐陽仲和惡念陡生想道:「不如再試一試,若然那小子果真是本領不濟,將他擒下,今晚就可以反敗為勝了。」

  要知華天風已是強弩之末,倘若他能擒獲江海天,就可用江海天來當作兵器去對付華天風,料想華天風武功再強,也決不敢施展殺手,只要多耗一會,華天風必將支持不住。

  可是他到底還有些怯意,正在躊躇未決之際,江海天已先迫了上來,華天風也用盡了殘餘的氣力,如飛奔至,歐陽仲和掌指兼施,掌劈華天風,指戳江海天,這時,倘若他是單打獨鬥,要贏華天風和江海天都不難,吃虧在一心二用,分敵兩人,江海天雖然腕脈受傷。身法依然靈活,他見歐陽仲和如此兇狠,牙根一咬,心道:「說不得只好廢掉他的武功了!」

  使出天羅步法,倏然間繞到歐陽仲和背後,一聲喝道:「禮尚往來,還你一指!」

  歐陽仲和突然上半身全部麻軟,被華天風一把拿著。

  原來江海天在網中的時候,已看出了歐陽仲和所練的邪派內功有二個缺點,他所練的「少陽罡氣」雖然已有了六七成火候,但脊椎骨末端的「尾間穴」卻是他「命門」所在,尚未練到的地方,江海天曾跟金世遺學過,懂得要破這派邪派內功,只須在他的「尾間穴」用一指禪功來戳破他的「少陽罡氣」。不過倘非華天風恰巧在這時候到來相助。江海天決不能如此輕易得手。

  江海天低頭一看。只見中指紅腫得似一支蠟燭,手腕剛才被點中之處,更如同受過烙印一般。不禁暗暗心驚,心裡想道:「好厲害!要不是這魔頭先經過一場惡鬥,只怕我還不能如此僥倖,僅僅受了這點傷呢!幸虧華老前輩現在已把他擒住了。」

  江海天拾起寶劍,見華天風腳步蹌踉,生怕他抓不牢歐陽仲和,正待過去相助,忽見華天風晃了一晃,顫聲叫道,「碧兒,是你麼?」

  話猶未了,只聽得一聲充滿驚惶的叫喊,劃破長空,隱約聽得出是「爹爹」二字,便突然中斷了!

  華天風抓著歐陽仲和背心的「大椎穴」,幾乎似是瘋狂般地沖上去,就在此時,只聽得歐陽二娘哈哈大笑,驀地裡厲聲喝道,「華天風,你敢再上前一步,你還要不要你的女兒?」

  月光下,只見歐陽二娘站在樹下,拉著那張天蠶絲網,華雲碧已替代了她剛才的位置,進了網中!原來江海天匆忙中思慮不周,只是用劍柄撞中她的「膻中穴」,未曾用最厲害的獨門點穴手法,也許是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用獨門的點穴手法,來傷害歐陽婉的母親。怎知歐陽二娘的「少陽罡氣」也已有兩三成火候,雖然遠遠不及她的丈夫,但用來沖關解穴,卻是遊刃有餘,因此江海天一走,不過片刻,她的穴道便已解了。正巧華雲碧疾奔而來,急於覓父,恰恰經過她的身邊,她一身黑衣;又用純黑色的天蠶絲網遮往身體,華雲碧一二時間未能發現,遂冷不防的給她網住;歐陽二娘的武功高出華雲碧不止一籌,又是先發制人,當然很容易的便把華雲碧制伏了。

  華天風嘶聲叫道:「你也還要不要你的丈夫?」

  歐陽二娘笑道:「丈夫麼,死了還可以再有:女兒麼。死了就不能再有了。」

  江海天大為奇怪,心想以剛才所見的情形,歐陽二娘分明對丈夫甚為敬畏,何以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察看了一下歐陽仲和的面色,只見歐陽仲和的面色非但不怒,反而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好像妻子這話,正合他的心意。

  華天風又急又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那歐陽二娘卻又慢條斯理地說道:「我並不著急,你放他回來也好,不放他回來也好,我都是無可無不可!」

  江海天道:「歐陽嬸嬸,你此言差矣!你換一個丈夫無所謂,你的兒女換個父親可就難受了。依我看你還是要原來這個丈夫的好。」

  他不善說辭,只能想出這個理由來說,聽來「可笑」,但卻說得甚為誠懇。

  歐陽二娘沉吟半晌,微笑說道:「江相公,你講得也有點道理。那麼,華老頭,你意下如何,可願做成這宗交易麼?」

  華天風道,「很好,公平交易,我放你的丈夫,你放我的女兒。」

  歐陽二娘格格笑道:「不對,這樣並不公平。」

  華天風怒道:「你還要怎麼?」

  他中毒甚深,怒氣一起,登時頭暈目眩。他本來深通醫理,但女兒在對方之手,卻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歐陽二娘又故意沉吟了一會,這才說道:「你的女兒絲毫沒傷,我的丈夫卻受了重傷,以一個好人換一個病人,怎能算得公平。」

  華天風吸了口氣,這時已無暇與她爭論,連忙問道,「依你之意,怎樣才算公平?」

  歐陽二娘道:「有兩樣辦法,第一樣嘛,是我將你的女兒也打得重傷,然後放還與你。」

  江海天忍不住叫道:「這太不近情理了!」

  歐陽二娘笑道:「我以為這樣乃是合情合理,你說不合,究竟如何不合,你倒說說看。」

  華天風老於世故,這時心中一凜,識破了歐陽二娘的詭計,連忙說道:「是是非非,現在不必爭論了。你快說你第二個辦法。」

  歐陽二娘歇了一歇,然後仍然是慢條斯理地說道,「好,第一條辦法你不同意,我再說第二條,你女兒沒傷,我丈夫受傷,我知道你醫術高明,反正我也不急,不如你把他醫好了。我再與你交換。」

  華天風道,「我哪有這麼些時候,你丈夫不會死的,回去好好調治便行。我女兒可不能留在你的手中!」

  歐陽二娘又笑道:「話可不是這麼說了,入廟不求籤,有名醫在面前不求藥。哪有這等笨人,哈哈──」

  華天風急忙打斷她的話道:「你求藥麼,這容易,我給他就是。」

  歐陽二娘這才說道:「別的藥我不要,你給他三粒小還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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