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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歐陽二娘道:「我還有點事情,請讓我先說。」她站了起來,忽地微笑說道:「婉兒,是你說呢還是我說?」歐陽婉紅暈雙頰,低下了頭。

  歐陽二娘笑道:「這孩子在陌生人面前害羞,還是我代她說吧,江相公,婉兒與我到此,一來是向你賠罪;二來是向你道謝。她日前布下陷阱,將你毒害,那是奉了師尊之命,不得不然。」此言一出,個個驚奇,大家都以為她是挑釁來的,哪知卻是賠罪來了。江海天道:「我本來就沒有怪她。」陰聖姑氣得面色發青,在一旁嘿嘿冷笑。

  歐陽二娘卻不理她,繼續說道:「昨日你單身匹馬,前往救她。雖說按照武林規矩,她是犯了師門戒律,理當受罰,與外人無關,外人也不該干預,但這是你的一片好心,所以我們還是要向你道謝。」

  江海天道:「道謝這不敢當。說來還是我該請你們原諒,請恕我不懂這門規矩,幾乎連累了歐陽姑娘。我只知道我的師父對我極好,我便以為天下的師父皆然,所以看見陰老前輩要用毒刑處置徒兒,我便禁不住要冒昧上前為她說話了。」

  陰聖姑怒極氣極,仰天打了一個哈哈,說道:「真是我的好姐妹,想不到今日你竟胳膊外彎,幫起外人來了。哼,或者在你眼中,這小子不是外人也說不定。哈,哈,聽你們說得甜甜蜜蜜,你為什麼不把姑娘的八字……」她想說的是:「你為什麼不把姑娘的八字開給人家?」

  那一話尚未說完,歐陽二娘便冷笑道:「陰大姐,三年之期,只差幾天便滿,我想提前把婉兒領回去。我離家的時候,令郎只差一套截脈掌法尚未學全,我已請婉兒的爹代授,叫他一學會了便可回家。想來這幾天也該可以到了。你要他學的,他都已學成了,不信,你可以試他。好,陰大姐,咱們兩家的事就這樣交代了。婉兒,你過去謝你師父三年傳藝之恩。」

  原來她們二人乃是易子女而教,歐陽二娘要陰聖姑傳授她女兒使毒的功夫,陰聖姑則命兒子去學歐陽家的家傳幾門絕技,說好了以三年為期的。

  歐陽二娘提起了她的兒子,陰聖姑不由得心中一凜,怕歐陽二娘對她的兒子有所不利,因此她本來想說一些冷嘲熱諷的話的,這時也不敢說了。但這口悶氣無可發洩,所以當歐陽婉向她磕頭時,她卻不願受禮,避過一邊,冷冷說道,「既然師徒之情已了,此後也不必以師徒相稱了。這大禮嘛,我當不起!」

  歐陽二娘道:「那也好。那麼就當咱們是作了一場公平的交易吧,彼此都沒有欠誰的情。你不認她作徒兒,我也不敢妄居令郎的師長。好,言盡於此,婉兒,咱們走吧。」

  華天風微笑道,「好,那麼又了卻一樁了。」歐陽二娘笑道:「我們與江相公之間,本來就沒結過樑子,談不上什麼了卻不了卻,」華天風道:「好,那麼二娘有事,老夫也不便留客了。煩二娘代為拜上尊夫,老朽當年不知是他,多有得罪……」話未說完,歐陽二娘便朗聲笑道,「這些陳年舊賬,還提它幹嘛?華老前輩若是有空,幾時請到終南山一敘。我們在山上也培植了幾株頗為難得的藥草,請老前輩代我們鑒定、鑒定。」華天風拱手道:「好說,好說,待過了年,老朽再會拜謁尊夫;請恕不遠送了。」

  歐陽二娘攜了兩個女兒,走到門口,忽然止步,又回過頭來笑道:「還有江相公,若然幾時有空,也請到終南山來逛逛。」江海天眼光一瞥,只見歐陽婉的眼光也正向著他射來,江海天面上一紅,低下了頭,含糊說道:「多謝了,我、我有許多事情,不知何時始得空暇。」陰聖姑在一旁嘿嘿冷笑。江海天的面上更紅了。歐陽二娘也不理,攜了兩個女兒,揚長而去。

  華天風道:「陰老前輩,輪到你了。你與江小俠又有什麼過不去的事情,為何兩次三番要將他置於死地?」陰聖姑冷笑道:「現在我是孤掌難鳴,還有什麼好說的?」

  華天風慍道:「仲幫主與我都絕不是以眾欺寡的人,只要你說得有理,我叫江小俠向你賠罪。」陰聖姑道:「我平生從來未曾和人家講過道理,尤其是這樁事情,要講也無從講起。你們要問道理麼,就請向金鷹宮的主人問去。」

  華天風怔了一怔,問道:「江小俠,難道你也和金鷹宮主人有什麼過節?」江海天道:「我根本就不知金鷹宮的主人是誰,不過,我曾代邙山派的掌門谷之華女俠接了他的請帖。」

  華天風笑道,「這就好辦了,我也接了金鷹宮主人的請帖。今年中秋節,我和江小俠都要赴會的。到時咱們當面問他好了。陰老前輩,你請便吧。」

  陰聖姑翻起一雙白慘慘的眼珠、冷冷說道:「我老婆子情知不是你們的對手,但既然到此,也總不能這麼容易就回去,多少也得請做主人的指教指教。」

  仲長統怒道:「好吧,那就讓我見識見識你們七陰教的使毒功夫!」

  陰聖姑道:「仲幫主,你若是有心指教的話,咱們改日再約,今日我乃是要見識此間主人華山醫隱的最拿手本領!」

  華天風道:「既然如此,你遠來是客,主不欺客,便請你劃出道兒。」陰聖姑陰惻惻地道,「你一准依照我劃的道兒走嗎?」華天風淡淡說道:「華某豈是言而無信之人?你要較量哪種功夫。只管說來,我都一准奉陪便是。」

  陰聖姑冷冷說道:「我剛才說過,要見識你最拿手的本領,華天風,你的武功的確高強,我老婆子自認不是你的對手。但請恕我說句不知輕重的話,你的武功總還不是天下第一吧。所以,我老婆子說要見識你最拿手的本領,當然並非是要向你領教武功,而是要領教你的醫術。」

  華天風微笑道:「我的醫術也不敢說是天下第一,但比試醫術總要比比試武功少傷和氣,你要怎樣比試呢?」陰聖姑道:「我老婆子不懂醫術,我所學的與你剛剛相反,你是用醫術救人,我是用毒藥害人的。所以我不是與你比試醫術,那『比』字可以去掉,我只是想試試你的醫術。直截的說,就是要試你的解毒功夫,看看是我老婆子使毒的功夫厲害呢,還是你的解毒功夫高明?」

  華天風道:「好吧,那就讓我試試,你用哪種毒藥,我當著你的面將它吞下。要是我解毒功夫不夠,死而無怨。這總成了吧?」

  陰聖姑搖頭道,「你說過讓我劃出道兒的。照你說的去做,這不變成了你劃出道兒強我走嗎?」

  華天風抑著怒氣,說道,「我只不過想挑一樣最難的來試罷了。你既然有別的辦法,我也就照辦便是。」

  陰聖姑雙眉一豎,道:「好,那你就聽我說吧。老婆子這雙手掌是用一千條不同種類的毒蛇的毒液煉過的,可以隨心所欲,令受掌中毒之人,輕者大病一場,重者則形銷骨毀。華天風,老婆子用毒掌傷了的,你能夠在一個時辰之內,將他救回來麼?」說話之時,陰冷的眼光狠狠地盯著江海天,不言可喻,她是想用江海天來試她的毒掌了。

  仲長統勃然大怒,正想斥她豈有此理,卻見華天風已在哈哈大笑,站起來道:「陰聖姑,你們到此大約未夠一個時辰吧?」

  陰聖姑莫名其妙,看看日影,說道:「是還不夠一個時辰。但這與我要試你本領之事有何相干?」

  華天風笑道:「你所要試的,我早已如命做到了!喏,你跟我來看吧!」此言一出。不但陰聖姑莫名其妙,連仲長統與江海天也糊塗了。陰聖姑到此之後,並未曾傷過人,不知華天風何以竟說已完成所命?

  華天風邊走邊說,陰聖姑滿腹疑團,只好跟他走出屋外,只見華天風指著一棵樹道:「陰聖姑,你瞧,這不是被你毒掌所傷了的桃樹麼?區區不才,已將它醫好,令它復活了。」

  那棵桃樹剛才已經樹葉發黃,花朵枯萎了的,但現在紅花綠葉,卻是一片生機茂盛的氣象。要不是樹幹上還留下陰聖姑所抓的抓痕,真令人不敢相信這就是剛才已經枯萎了的那棵樹。

  陰聖姑目瞪口呆,仲長統哈哈大笑道,「妙哉,妙哉!真是醫術通神!我剛才只見你將樹枝扶了一下,卻原來你已經在暗中施展本領了。陰聖姑,這你總沒話說了吧?醫樹要比醫人還難上十倍,你我都是行家,這也用不著細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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