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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那陰老太婆道:「我是怕婉兒年輕,上了人家的當,所以不得不嚇她一下,你別見怪。承你幫忙,寶物還是要送給你的。」厲復生「哼」了一聲,道:「你這是慷他人之慨!」陰老太婆冷冷說道:「怎麼,你不願意嗎?那我們就都不管,看你能不能夠在你教主面前交得了差?」厲復生似是怕當真交不了差,悶聲不啊。

  江海天心頭火起,暗自罵道:「好呀,你們倒打得如意算盤,合計來分我的東西了。」他忍耐不住,提了寶劍,便出房來。

  華天風迎上前去,問道:「江小俠,你好了麼?」江海天道:「多謝老丈,我全好了。這些人是來找我的,我不想連累你們,請你們讓我出去和他們一拼。」華天風笑道:「這是什麼話,你到了我這裏,就是我的客人,做主人的哪有讓客人去拚命的道理?」那叫化子走過來拉著江海天道:「江老弟,你和我一道兒瞧熱鬧吧。要是我和華老都打不過人家,那時再請你出手。」

  江海天這才想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說道:「我不會說話,你別見怪,有兩位老前輩在此,要對付這幾個魔頭自是綽綽有餘。我只不過是想一人做事一人當而已。」華天風笑道:「這幾個魔頭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要不是仲幫主在這裏,我還不敢說真有把握呢。」江海天聽他這樣稱呼,知道了這個叫化子確是北丐幫的幫主仲長統。

  華天風話猶未了,便聽得「蓬」的一聲,厲復生粗聲叫道:「裏面有人嗎?不來開門,我們就要自行進門了。」那兩扇板門給他拍了一掌,登時裂開。江海天定睛望去,只見門外共是五個人。除了厲復生、陰老太婆和昨日所見的那婦人之外,還有歐陽婉姐妹。

  就在這時,伏在樹上的那頭兀鷹,忽地振翼長鳴,飛了下來,那兩隻金毛狻領教過它的厲害,嚇得夾了尾巴直跑。歐陽婉的母親笑道:「這樣大的兀鷹倒是少見,且看我能不能收服它!」那兀鷹撲將下來,歐陽二娘舉起拐一掠,恰好被那兀鷹抓住。

  江海天正自心想,「兀鷹這一抓怕是有千萬斤氣力,豈是人力所能相抗?」但說也奇怪,只見那兀鷹的翅膀撲了幾下,卻並沒有衝下來;但若說它是振翼欲飛吧,卻又並沒有飛上去。就這麼不上不下的,倒像是給那根枴杖勾住了。

  兀鷹煽起的狂風刮得沙飛石走,歐陽二娘的頭髮也都亂了,但她仍然神色自如,甚至腳步也未曾移動,過了一會,她索性盤起雙膝,坐了下來,背靠著一棵大樹,手執著枴杖的中間,枴杖的另一端則竟然擱在肩上。

  仲長統讚道:「這婆娘卸力轉勁的功夫果然了得!」話猶未了,只見那棵大樹似受了一股無形巨力的搖撼一般,沙沙聲響,枝葉紛落,再過一會,連樹幹也搖動起來。

  江海天吃了一驚,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那根枴杖擱在肩上,一端被兀鷹抓住,另一端卻與大樹相觸,兀鷹的神力都被她轉移到大樹去了。江海天也曾跟師父學過這種功夫,但因他所學太廣,未曾專研,而且這種功夫需要時日,才能熟極生巧,故此江海天尚未能運用自如。

  華天風微笑道:「到達這種境界也確實不錯了。當今之世,能在這門功夫上勝過她的,大概也只是有限的三兩個人而已。」言下之意,似乎她這門功夫也還未曾爐火純青。江海天仔細看時,只見那歐陽二娘的頭頂上罩著一團濃霧,就像蒸籠一般,熱氣騰騰。

  江海天曾聽師父說過,若然學的正宗內功,到了最高深的境界,使出「卸」字訣和「轉」字訣,可以把對方攻來的力道毫不費力的轉移到任何物體上去,但若然學的是邪派內功,則縱然已到了最高的境界,在使用這種卸力轉勁功夫時,卻還需要耗本身的真力來牽引,不過功夫越高,本身所耗的真力就愈小而已。

  據師父說,據喬北溟的武功秘籍記載,喬北溟到了晚年,使用這門功夫,已可以與正宗內功中「四兩撥千斤」的功夫異曲同工。但亦即是說,也還需要四兩之力,才能撥動千斤,現在看歐陽二娘吃力的情形,則顯然她學的是邪派內功,而且距離喬北溟所曾到達的那種境界也還遠甚。不過若比之江海天則自是高明得多。

  仲長統道:「雖然如此,若任神鷹與她相持下去,只怕神鷹終會力竭筋疲,最少也要耗你心力,給它調治個十天半月了。我看咱們現在還是出去吧。」話猶未了,只聽得轟隆一聲,那棵大樹的上半截已倒了下來,與此同時,歐陽二娘竟給那頭兀鷹連人帶杖,抓得她雙腳離開地面少許。

  歐陽婉失聲驚呼,陰老太婆冷冷說道:「二娘不必費勁了,還是讓我來打發它吧!」把手一揚,三道紫色光華電射而出,飛向那頭兀鷹。原來她的手心裏早就扣了三口「化血神刀」,乃是用非常厲害的毒藥淬煉過的,毒性足以見血封喉!

  眼看這三口飛刀就要刺中兀鷹。說也奇怪,去勢突然緩慢下來,竟似受了什麼外力所阻,停止不動了。但這不過是片刻之間的形勢,再過片刻,那三口飛刀竟然在空中打轉,便似在波浪中載浮載沉一般,終於緩緩降下。這時大家亦都已看得清清楚楚,在那三口飛刀的刀口上都附著一朵紅花。

  陰老太婆與歐陽二娘都不禁大吃一驚,她們都是武學的大行家,當然知道這是絕頂的「飛花摘葉」神功,陰老太婆發出飛刀時是用足了內勁的,所以在飛刀與飛花接觸的那一剎那,由於兩股內力相消,因此飛刀停頓一下,而最後飛刀終於降下,那就是說明了陰老太婆的內力比不上飛花碰刀的這個人。花朵的份量輕微,竟然能把飛刀打落,這人的內功之強,實已到了震世駭俗的地步;歐陽二娘心想:「當世最擅於用飛花摘葉傷人的乃是天山派的馮琳,而她又是最歡喜管閒事的,莫非竟然是她來了?」

  心念未已,只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請看在老夫的份上,饒了這頭畜牲吧,」登時各人的目光都向這聲音的來處投去,只見個身材高大,滿面紅光、三絡長鬚的老人,也不知是什麼時候走出來的,這時正倚在一棵梅樹上。

  梅樹上有枝樹枝還顫動不休,不問可知,打落陰老太婆的飛刀的就是這老人了,歐陽二娘大感意外,但同時也覺得「尚有可為」,心裏想道:「還好,幸虧不是馮琳。」她這樣想法,並非因為她已確知這老人的武功不及馮琳,而是因為在馮琳的背後有天山派撐腰,這無名老人或許比馮琳更強,但他孤身一人,歐陽二娘估計合陰老太婆與厲復生之力,最少可以與他打個平手。但雖然如此,心中仍不禁惴惴不安。

  歐陽二娘一個分神,又給那頭兀鷹帶著枴杖拖得向前走了幾步。那老頭兒這時才緩緩走出,沉聲喝道:「畜牲不可無禮!」揮袖一拂,距離尚有十來步遠:歐陽二娘已感到一股無形的潛力在她的枴杖上一托,那頭兀鷹得老人解開了歐陽二娘那股牽引之力,也便立即振翼高飛,長鳴幾聲,飛過山頭去了。歐陽二娘暗暗吃驚,但她暗自叫了一聲,「僥倖。」因為若不是得這老人解開,她和兀鷹只怕都要累得筋疲力竭,兩敗俱傷。

  陰老太婆被華天風打落了她的飛刀,頗為著惱,邁步上前,大剌剌地問道,「你是誰?這只扁毛畜牲是你養的麼?」

  忽聽一陣哈哈大笑,一個叫化子走了出來,陰老太婆眉頭一皺,冷冷說道:「哦,仲幫主,你也在這兒!」

  仲長統笑道:「原來你們還未相識,且待我先作『曹邱』(介紹人之意),這位是華山醫隱華天風老前輩,也就是這裏的主人。」跟著依次介紹客人道:「這位是七陰教的陰聖姑陰老前輩,這位是終南山的歐陽二娘,這位是天魔教的厲副教主。」

  厲復生未曾聽過華天風的名字。雖然已知道他武功高強,還未至於恐懼。歐陽二娘聽了卻是內心暗驚。原來她的丈夫歐陽仲和有一次在華山採藥,無意中闖入華天風的藥圃、發現華天風自種的許多奇藥,便欲盜取,卻被華天風撞見,一言不合,動起手來,未到百招,便敗在華天風手下。

  歐陽一家乃是終南山的武學世家。歐陽仲和在三兄弟中武功最強,歐陽二娘的功夫又多半是丈夫傳授的。所以在聽得這老頭子便是華天風之後,便不禁想道:「我的功夫最多及得上仲和的五成,而陰、厲二人的功夫卻比我還稍有不如。依此看來,只怕合三人之力,也未必勝得了這華天風,何況還有個仲長統也是個出名的難鬥人物。」心中暗萌退意。

  華天風淡淡說道:「原來是江湖上三位風雲人物來了,久仰!久仰!失敬,失敬!我所養的這只扁毛畜牲,不識大名,多有冒犯,還望恕罪。再請問三位聯袂而來,有何貴幹?」

  厲復生最為著急,搶著說道:「打擾華老先生,實在過意不去。但我奉了敝教教主之命,要將一位姓江的少年帶回去,不知華老先生屋中可有此人麼?」

  華天風道:「你們兩人呢?也都是為此事而來麼?」陰聖姑道:「不錯,這姓江的小子得罪了金鷹宮的人,我受金鷹宮的供養,少不得也要管他一管。」歐陽二娘則說:「這位江小俠和我也有點小小過節,若他在此,請容一見。」

  華天風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屋子裏是有一位姓江的少年,但他住在我的家裏,就是我的客人,請恕老夫也要管管閒事。」陰聖姑冷冷說道:「怎麼,你可是要包庇他麼?」十指倏伸,就要向華天風抓去。

  正是:

  魯班門前弄大斧,敢施毒手害神醫。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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