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河洗劍錄 | 上頁 下頁
六四


  那老婆婆氣得七竅生煙,喝聲:「撒手!」倏地一個盤龍繞步,五指疾彈,這一回她拿捏時候,準確得不差毫釐,正好迎上那根玉尺。

  那老婆婆自恃功力深厚,滿以為這一彈至不濟也可以把他的玉尺彈出手去,哪知厲復生的功力本來就和她在伯仲之間,而且他那根玉尺,乃是海底寒玉打成的,長只尺許,份量卻沉重非常,老婆婆的金屬指甲和它硬碰,非但彈它不開,而且給它砸得反捲起來。俗語說十指連心,雖說是假指甲,但套在指頭上面,受了劇震,也痛得那老婆婆叫出聲來。

  這時被老婆婆擊倒的那隻金毛狻亦已爬了起來,向那老婆婆怒目而視,看它那猙獰的神態,便似立刻要撲過來,將那老婆婆撕為兩片。

  厲復生卻把手一揮,喝道,「狻兒聽話,我不要你幫,你快快將人送回去!」

  那隻金毛狻被主人一喝,無可奈何的回轉身子,將江海天抱了起來,挾在脅下,江海天穴道未解,不能動彈,只有任從它的擺佈。

  那老婆婆一揚手發出一蓬毒針,想把金毛狻的眼睛射瞎。厲復生一記劈空掌打去,將那一蓬毒針,全都掃開,冷冷說道:「你還想留下這兩隻金毛狻嗎?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哼,哼,那你可更要吃虧了!我不想以二敵一,來,來,來:還是讓我再單獨領教你的毒爪吧!」

  那老婆婆怒極氣極,但一想厲復生的話也有道理,有厲復生在旁,自己決計傷不了那兩隻金毛狻,若再招惹牠們,無異添了兩個強敵,因此雖然萬分不願,也只好讓那兩隻金毛狻將寶劍和人搶走。當下兩人再度交手,那老婆婆懷了戒心,不敢再硬碰他的玉尺,厲復生知道她「神蛇掌」和毒指甲的厲害,也不敢讓她抓中,兩人展開了游身纏鬥的功夫,彼此都在乘暇抵隙,打得滿屋子都是掌風激盪。在屋內的弟子紛紛走避。

  那隻金毛狻抱起了江海天,餘怒未息,騰出一隻長臂,見物就抓,將擋在面前的茶几之類的傢俬抓得片片碎裂,那老婆婆的門下弟子都怕了牠們,哪敢上前攔阻,那兩隻金毛狻一隻銜著寶劍,一隻挾著江海天,呼嘯而去。

  江海天雖然不能動彈,神智仍然清醒,耳邊廂只聽得歐陽婉驚恐的叫聲,身子卻似騰雲駕霧一般,被那隻金毛狻挾著飛奔,轉瞬之間,已出了那條山谷。江海天把生死置之度外,心裏想道,「想不到我會再度落在天魔教主之手,我小時候她對我很好,不知這次卻為何要派那黑衣少年帶了金毛狻來捉我?我被捉去不打緊,只是那惡毒的老巫婆必然更為發怒,歐陽姑娘又不知要受怎樣的折磨了。」

  忽聽得馬蹄得得之聲,迎面一騎駿馬馳來,馬上的騎者正是指點江海天到這裏來的那個少年,他突然見此情狀,大吃一驚,叫道:「江相公,你怎麼啦?我的師妹呢,她逃出來了沒有?」話猶未了,金毛狻一聲大吼,那匹馬忽地向旁邊一竄,便倒了下來,將那少年摔得發昏墜落下地,原來這匹馬被金毛狻嚇破了膽,倒地死了。

  那兩隻金毛狻奉了主人之命,不准胡亂傷人,因此從那摔暈了的少年身邊跑過,卻並不去傷害他。那少年一時情急,露出了本來身份,江海天口不能言,心裏想道:「原來他是歐陽姑娘的師兄。」

  江海天想起前事,恍然大悟,暗自笑道:「怪不得他再三叮囑,不許我洩漏是誰指點我的,看來他是想假手於我,救出他的師妹。他師父這樣凶,他卻竟敢冒這個險,嗯,他對師妹倒真是不錯呢!」

  那兩隻金毛狻繼續飛奔,上了一座高山,挾著江海天的那隻金毛狻似嫌不便,將江海天放到背上,它又似乎知道江海天雙手不能用力,便將它的長尾巴倒捲過來,像條繩索一樣。將江海天攔腰捆住,它四腳著地,跑得更快了。

  過了一個山坳,忽見前面有兩個黑點,隨即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咦,媽,你瞧,這兩個怪獸!」緊接著一個較為蒼老的婦人聲音說道:「奇怪,這是天魔教副教主的金毛狻呀!」

  先頭那個女子的聲音又道:「嗯,這隻金毛狻還背著一個人呢!哈,那隻金毛狻更有趣,它口裏銜著一柄長劍!」

  說話之間,雙方的距離已近。江海天仰起脖子,只見是一個妙齡少女伴著一個年約五十左右、頭髮有些斑白的婦人,聽她們的稱呼,當然是兩母女了。

  那婦人有點佝僂,撐著一根枴杖,枴杖在地上一點,便向前掠出數丈,來得快極。而且是迎著這兩隻金毛狻而來。江海天暗自奇怪,心想,「這兩母女的膽子倒也真大,竟然不怕金毛狻!」

  只聽得那婦人「咦」了一聲,說道,「這金毛狻銜的是柄寶劍,這小子九成是金世遺那個姓江的徒弟。」那女子道:「昨晚麻衣道人跑來報信,不是說這小子已落在咱們婉妹的手中了麼?」那婦人道:「這裏面定有古怪,罷,罷,我也顧不得要得罪天魔教了!」

  說話之間,雙方的距離已在數丈之內,前面那隻金毛狻見有人攔著去路,大吼一聲,便向前撲去,那婦人喝道:「孽畜不長眼睛,看我將你的招子廢了!」

  陡然間只聽得暗器破空之聲,江海天不知道金毛狻有沒有給她的暗器打中,只覺得自己的身上已中了一下,似乎是顆鐵蓮子。

  那婦人急聲叫道:「碧兒退開!」不知怎的,在這時候,江海天忽然覺得身子似乎能夠轉動,他用手肘按著金毛狻的背脊,抬起頭來。便在這時,只聽得「呼」的一聲,那婦人掄起枴杖,正好向著金毛狻打下!

  那金毛狻著了一拐,痛得狂嚎,倏地跳起數丈來高,這婦人見它來勢兇猛。不敢正面迎敵,腳跟一旋,便轉過一邊,舉起枴杖,正待攔腰掃去,那另一隻金毛狻也已撲了上來。

  那婦人喝道,「孽畜,你也來送死!」轉過枴杖甩了一招「舉火撩天」。對準那隻金毛狻的腦袋,要是它撲上來,這一拐準會敲破它的天靈蓋。

  陡然間,忽見劍光一閃,原來那隻金毛狻極是靈異,它看見同伴吃了虧,已知自己不是這婦人的敵手,它竟似武林高手一般,在剎那間,忽然後腿人立,將那柄寶劍拔了出來,前臂一伸,劍光暴長,「喀嚓」一聲,便將那婦人的枴杖削去一截。

  那婦人吃了一驚,讚道:「裁雲寶劍,果然天下無雙!」慌忙收拐:正待變招打出,就在此時,忽聽得她的女兒一聲驚呼!

  原來背著江海天的那隻金毛狻,從這婦人的頭頂上方跳過,卻並不回過身幫助同伴,而是改了方向,向那少女撲去。那少女劍方出鞘,便吃它一抓抓去,再一抓便抓裂了她的衣裳!

  那少女腳尖一點,飛身上樹,金毛狻一縱,距離她只有少許,險險就要抓著她的腳後跟,看來它若不是背了個人,跳躍不靈,這一抓就要把那少女抓了下來。那少女嚇得魂飛魄散,慌忙叫道:「娘,快來救命!」

  到了這時,這婦人當然顧不得再去打金毛狻,她怒喝一聲:「孽畜大膽!」一面發出暗器,趕那金毛狻,一面飛身過去,援救女兒。

  這兩隻金毛狻箭一般的向前射出,待得那婦人將女兒從樹上救下,牠們早已跑過了幾道山崗,饒是那婦人輕功再高,也追不上了。

  江海天伏在金毛狻背上,暗暗好笑,心想:「這兩隻金毛狻當真機靈,竟然也懂得聲東擊西之計。這婦人的武功也真厲害,看來不在歐陽婉的師父之下。聽那少女的稱呼,她叫歐陽婉作『妹子』,那麼歐陽婉也是她的女兒了?她有這樣好的武功,卻為何還要將女兒送給別人作徒弟?」

  江海天想起了歐陽婉,心中不覺又是一片惘然。他吸了口氣,忽地覺得氣機暢通,一試之下,身手竟然能夠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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