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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而今這黑衣少年的點穴手法,正是與那連家兄弟的點穴手法異曲同工,雖然他只有一雙手,不能像連家兄弟那般同時以四筆連點奇經八脈,但他的內功卻勝過連家兄弟的聯手,一雙玉尺也能同時連點任督二脈的十三道大穴,兩相比較,實在是比那連家兄弟更勝一籌。

  金世遺心中狐疑更甚,暗自想道:「這人年紀輕輕,怎的所會的武功竟也如此駁雜,甚至連家絕不外傳的點穴之秘,他也似乎深悉其中奧妙,而且還能生出新的變化來?難道他也得了上乘的武功心法,可以一理通而百理融?」

  這少年冒險進招,欺身相迫,眼看金世遺的十二道大穴已在他的雙尺籠罩之下,最少也會有一兩處穴道給他點中,哪知就在這俄頃之間,忽見金世遺身形一晃,登時四面八方都是金世遺的影子,從各個不同的方位向他發掌攻來!

  黑衣少年早已知道金世遺的厲害,但動手之初,也還不怎樣害怕,這時才當真是大吃一驚,眼前掌影千重,不知要向何方招架!

  以金世遺現在的功夫,勝過當年何止十倍?要破那少年的點穴手法已非難事,但不知怎的,見了這少年之後,他總是有點心神不定,懷疑這少年或者與厲勝男有甚淵源,因此便不自覺的總是手下留情,十成功夫最多用到七成。

  但聽得一片錚錚之聲,有如繁弦急奏,那少年飛身躍起,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觔鬥,身形未曾落地,竟然又向金世遺撲下來,他雙尺一個盤旋,合成了一個圓弧,用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招式,左手的玉尺使的竟一變而為劍法,向金世遺的琵琶骨挑來,右手的玉尺則仍然是當作判官筆用,襲擊金世遺陰維、陽維兩脈的中陵、地閥、天旋、龜藏、伏兔、環跳、玉衡等七處大穴,由於他是淩空點下,來勢更是勁疾非常!

  金世遺已用到了七成功力,以一指禪功,接連彈中了那黑衣少年的玉尺,見那少年居然禁受得起,只是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觔鬥,便又撲擊下來,也不禁好生驚詫,心裡想道:「他年紀輕輕,內功怎的便有這般造詣?看來與那文島主竟似在伯仲之間。」

  就在這時,忽聽得江南的聲音在遠處大叫道:「金大俠,你在哪兒?可碰見了那兩隻畜牲麼?」

  原來玄女觀諸人,都給那金毛狻的吼聲驚醒,與江南一道追出來了。

  那黑衣少年雙尺齊下,左手的玉尺先到,把玉尺當作長劍來用,使出了一招極淩厲的劍法,挑金世遺的琵琶骨,這琵琶骨一挑,多好的武功也要落個殘廢,他見金世遺不躲不閃,也不還擊,不覺一怔,但也只略一遲疑,立即便喝了一聲:「著!」仍然疾下殺手!

  哪知金世遺是有意讓他戳中身子的,金世遺已練成了「金剛不壞神功」,莫說是這黑衣少年,即算厲勝男複生,也未必能令他傷損。

  就在這俄頃之間,只聽得「蔔」的一聲,那黑衣少年的玉尺已在他的肩頭重重的戳了一下,可是金世遺也感覺得到,那少年也未曾用盡全力。

  那少年一擊得中,右手當作判官筆使的那根玉尺來勢便緩了下來,金世遺想道:「原來他也並不想把我置之死地,只是說話說得兇狠而已。」

  那少年給金世遺的反彈之力一震,這才感到不妙,驀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金世遺忽地喝了一聲:「撒手!」

  閃電般的便把那少年的兩根玉尺都奪了過來。

  那少年呆了一呆,轉身便跑,剛剛跑出幾步,金世遺又已如影隨形,追了到來,在他的肩頭輕輕一拍,那少年怒道:「好,金世遺,我把這條性命交給你啦!」

  反手一掌,勢若奔雷!他以為金世遺不肯放過他,故此豁出了性命,要與金世遺一拼。

  哪知這一掌打出,忽地感到手心一片沁涼,卻原來是金世遺將那兩根玉尺擲到了他的手中,還給他。那少年不覺又是一呆,只聽得金世遺低聲說道:「你走吧!以後不許再到邙山鬧事!再次相逢,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那少年向金世遺瞪了一眼,驀地一聲長嘯,那兩隻金毛狻跑了出來,那少年揮一揮手,跨上了一隻金毛狻的背脊,將它當馬來騎,霎時間,一人兩獸,已跑得無影無蹤。

  金世遺正自心頭悵惆,忽聽得耳邊廂有個聲音說道:「金世遺,你寡情薄義,居然還敢充作好人,真是恬不知恥。從今之後,咱們的冤仇是結定的了。」

  正是那少年的聲音,原來他也會天遁傳音之術。

  聽這話語,這少年之所以痛恨金世遺,乃是為厲勝男打抱不平,因此金世遺雖是對他手下留情,他也要把金世遺當作仇人。金世遺聽了,更是黯然神傷,心裡想道:「為了勝男,我終身不娶,卻不料在別人眼中,我仍然還是個薄幸之人!」又想道:「這黑衣少年竟然為了勝男而恨我,難道他當真是和勝男大有淵源?」

  但厲勝男的全家,連同海外那一支親人都已死盡死絕了,這卻又如何解釋?

  江南的呼喊聲又傳了過來,金世遺這才有工夫應他,不多一會,江南、谷之華、路英豪、白英傑這一班人都趕了到來。

  金世遺見了谷之華,腦海之中忽地又浮現出厲勝男的影子,厲勝男的幻影在向他冷笑;不知怎的,金世遺忽地感到心中有愧,似乎自己當真是有點兒對不起厲勝男。

  白英傑問道:「金大俠發現了那兩隻怪獸麼?我們似乎聽得這邊有打鬥的聲音。」

  金世遺定了定神,說道:「這兩隻金毛狻果然是我相識的,我還見著了它們的主人。」

  谷之華連忙問道:「這人是誰?」

  金世遺搖了搖頭,現出一派茫然的神氣,說道:「這人是天魔教的人,他認得我,我卻不認得他。他已經給我打跑了,以後也不會再到邙山了。」

  白英傑等人都放下了心上的石頭,只有谷之華卻感到了金世遺的神情有異,暗暗憂慮。

  金世遺道:「明天我想與江南便到徂徠山去。」

  谷之華道:「這麼快便要走麼?我還想多留你們兩天呢。」

  接著又笑道:「不過,江南失了孩子,一定心急得很,我也不敢強留你們了,等你們將孩子救了回來,咱們再敘吧。」

  白英傑道:「程師兄率領同門在藥王廟周圍的山頭搜索,剛才已經回來。發現了許多老虎的屍體,只剩一個空殼,心肝腦髓都無半點殘留,我們猜想那兩隻金毛狻也吃不了這許多,還有,本山獵戶所培植的一種獵獸的毒草,那只是本山才能生長的,也已給人采得乾乾淨淨。我們猜想這人定是要拿老虎的心肝腦髓和這種毒草去制煉什麼毒藥,如今金大俠已經知道了這人是天魔教中的人物,這就更可慮了。」

  路英豪道:「天魔教擅用毒藥害人,金大俠,你此去徂徠山,趁它羽毛未豐,將它剪掉了吧!」

  金世遺沉吟半晌,說道:「待我到了徂徠山,看看他們的行止,再作定奪吧。」

  路英豪嫉惡如仇,聽了金世遺模棱兩可的說話,大為不滿。谷之華已先說道:「不錯,天魔教雖然跡近妖邪,到底還未曾作出什麼大奸大惡之事,未可即行斬盡殺絕,還是再看看他們以後的行事再說。」

  路英豪聽得掌門已經同意金世遺的意見,也就不便多說了。

  金世遺暗暗慚愧,心中想道:「之華對人處事,磊落光明,實是非我可及。」

  原來他對天魔教雖無好感,卻也並無特別惡感,內裡原因,至少有一半是為了厲勝男的緣故。──雖然他不相信創立天魔教是厲勝男的遺志,但他卻不能不疑惑天魔教的人物與厲勝男大有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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