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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眼光一瞥,只見江南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金世遺定了定神,才接下來說道:「也許他那時已發現了我,或者他感到騙你不易,倒不如先去打天魔教主的主意。」

  說到此處,白英傑已經回來,向谷之華道:「這解藥果然靈驗己比,謝師嫂和甘師弟都已醒過來了,甘師弟還嚷著肚子餓要東西呢。看光景明天便可以復原了,他們托我向金大俠致謝。」

  江南忽地站起來道:「白師兄,你帶我去看看他們,甘師兄替我擋了一招,等於是替我受了傷,我實在過意不去。」

  金世遺也想說去,江南已先說道:「探病的人不宜太多,金大俠你坐會兒,恕我失陪了。」

  金世遺知他心意,笑了一笑,也不再說什麼,便留下來了。

  江南等人託辭走開,房間裡便只剩下金世遺與谷之華單獨相對,兩人都感到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

  過了半晌,谷之華方咳了一聲,輕輕問道:「世遺,這幾年來你可好?」

  金世遺道:「好,這幾年來我四海為家,倒也慣了。你看我有什麼改變沒有?」

  谷之華笑道:「看來你是比以前老成多了。大約現在不像從前那般喜歡惡作劇了吧?」

  金世遺笑道:「有時也還喜歡捉弄別人的,不過憤世嫉俗的心情卻是沒有了。你呢,這幾年來你也好麼?」

  谷之華道:「最初做掌門的時候感到不慣,現在也不怎麼了。你也看,我有什麼改變沒有?」

  金世遺道:「你也比以前更沉著了,好像事事都很有主意,叫人感到可以信賴。」

  谷之華道:「以前我對個人的事情想得較多,在遇到命運磨折的時候,就難免消沉。現在我以我的師父作為典範,一心一意是想光大本門,培植後輩,好與胡虜周旋,功成不必在我,總有一天,可以恢復漢家舊業。我的心情有了寄託,也即是已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了。」

  這幾句話隱隱的道出了她的心事,那即是她願作邙山派的掌門以終老,過往的情孽,那已是視如過眼雲煙,東流逝水了。

  金世遺在她面前,本來感到有點兒內疚,聽了這幾句話,心情豁然開朗,不知不覺的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這是淨化了的感情,昇華了的感情,兩人緊緊握著手兒,胸中毫無雜念,只是沉浸在幸福的感覺中,那是「得一知己,一生無憾」的幸福。

  金世遺道:「之華,多謝你。」

  谷之華道:「多謝我什麼?」

  金世遺道:「我在海外飄流,孤單單一人,有時也會突然感到悲從中來,不可斷絕,生活在這世界上似乎沒有什麼意思,每到這種時刻,我就會想起你來,你比我堅強得多,想起你來,我就會堅強了。我給文島主關在石窟的時候,與其說是他迫我練成武功,不如說是因為由於你的鼓勵,我是想起了你對我的期望,才決心練成武功,打破牢籠,還要活在這世界上做一番事業的。所以,之華,這些年來,我在海外飄流,離開你似乎快很遠很遠,但實際來又是很近很近。」

  谷之華道:「我也是每天惦記你的,我擔心以你那樣的感情,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碰到重大的變故,會突然像火山般爆發起來,燒毀了自己。現在我可放心了,你已經像孩子長大成人,感情也沉穩堅厚了,看得出你不會再任性而為,胡闖一通。世遺,我恭賀你練成了絕世武功,果然不負我先師的期許。」

  兩人經過一番傾吐,但覺彼此心意相通,感情到了更高的境界。那是江南所想像不到的境界,江南是希望他們破鏡重圓,成為愛侶的,而現在他們的感情已是淨化昇華,遠遠超乎普通愛情之上。這種結果,江南知道了或許會失望,但要是他能夠理解的話,他也會為他們感到幸福的。

  谷之華心裡輕輕念著兩句詩:「中年心事濃如酒,少女情懷總是詩。」

  金世遺已踏進中年,而她也將近中年了,她深深的感覺到,金世遺對她的感情比以前更為深厚,像酒一樣的濃,也像酒一樣的醇!如果說金世遺以前的感情令她激動、令她顫抖,如今則是令她感到醇酒的芳香了。而她自己呢,也離開了少女的時代了,缺乏少女那「詩」般的幻想,謎樣的情懷,但現在卻是把握得住的感情,那是另一種「美妙」,並不遜於令人心弦顫動的詩篇!

  兩人默默無言,相對了好一會兒,金世遺這才想了起來,問道,「之華,你剛才問起中牟縣的丘岩,說是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要告訴我,那是什麼事情?」

  谷之華正想答他,忽聽得穀中蓮在內房叫道:「媽媽,媽媽。」

  原來她已經醒了。

  谷之華笑道:「世遺,你先見見我的女兒吧!」

  金世遺詫道:「你哪裡來的女兒?」

  谷之華道:「這是我翼師兄從丘岩家中帶出來的一位孤女。」

  金世遺道:「哦,原來是你的養女。」

  說話之間,那女孩子已走了出來,谷之華道:「蓮兒,快來見過金伯伯。」

  那女孩子睜大了眼睛,說道:「你就是金世遺伯伯嗎?媽媽和姑姑們常常提起你,你是天下最有本領的人,是嗎?」

  金世遺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任憑哪一種本領,都沒有誰敢說天下第一的。」

  他邊笑邊說,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那女孩子,眼光中忽然露出詫異的神色,谷之華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

  谷之華道:「蓮兒,你練一套玄女掌給金伯伯瞧瞧。」

  金世遺看了,說道:「這女孩子是天生的練武資質,我送她一樣見面禮吧。」說罷,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谷之華道:「這是什麼?」

  金世遺道:「我所參悟的武學,尚未曾整理就緒,也未有工夫都寫出來。不過,打好基礎的入門功夫我已寫好兩章了。這是融會了喬北溟秘笈的奧義和天山派的內功心法的,你師父的少陽玄功是最上乘的正宗內功,只是對於初學之人,非有十年八年的功夫,不能登堂人室。我所參悟的武學與你師父的異途同歸,對於初學之人,也許更易入手,修習的時間也會快些,之華,說起來這也本應是你家的東西,如今我借花獻佛,拿來給你,也就作為給你女兒的見面禮吧。」

  金世遺說「這本應是你家的東西」,這句話有個緣故,因為喬北溟的武功秘笈,當初有半部落在谷之華的父親孟神通的手上,後來由孟神通給了女兒,谷之華再給了金世遺,而金世遺的武學就有一大部份是從喬北溟的武功秘笈再發展出來的。

  谷之華聽了此言,不無感觸,但這是給女兒的見面禮,因此也就接下了。

  穀中蓮道:「金伯伯,你真是好人。我聽白師伯說,你是無家可歸、到處浪蕩的。不如你也和我們在這觀中住下來好不好?」

  金世遺笑道:「我和你的媽媽是好朋友,就是不住下來,我以後也會常常來看你們的。」

  江南已去了大半個時辰,還未回來。谷之華道:「蓮兒,你去甘師叔那兒叫江叔叔回來,差不多是吃飯的時候了。」

  穀中蓮走後,谷之華道:「世遺,你剛才目不轉睛的瞧著蓮兒,可是覺得有什麼異樣?」

  金世遺道:「她不是丘岩的親生女兒吧?看來不大像是漢人的孩子。」

  谷之華道:「你眼力不錯,瞧出來了。她是丘岩從塞外帶回來的一個不知來歷的孤女。」

  金世遺「哦」了一聲,沉吟不語,似乎詫意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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