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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第五回 居然意外摧強敵 又見人間現俠蹤

  江南道:「尚還未曾交手,你就怕了她麼?」

  姬曉風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只憑她那出場的身手,就足以驚世駭俗。不過,我倒不是懼怕她那來去無蹤的本事,而是,而是……」

  江南插口道:「論到來去無蹤的本領,當今之世,還有誰比得上大哥?是了,我明白了,一定是她的相貌生得奇醜無比,因此嚇壞你了!」

  姬曉風道:「不,她的面色雖然蒼白之極,說不上是美,但不能說是醜陋。只是她面上冷冰冰的毫無生氣,一眼望去,就有個感覺,好像不是生人,而是從墳墓中走出的女鬼!而她居然有七八分似厲勝男!」

  江南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心裡發毛。若然真的是厲勝男的話,料想天山唐大俠見了,也會大吃一驚。」

  姬曉風續道:「幹我們這行的人,決不信鬼。我定了定神。識穿她的伎倆,她是故意找一個與厲勝男相似的人皮面具戴了來嚇我的。當下我一聲冷笑:『你不讓我走,我就抓破你的臉皮!』我不待她走來,先已用天羅步法迎了上去,迅即去抓她的人皮面具!」

  江南道:「她的廬山真貌如何?」

  姬曉風道:「你以為天魔教主是這樣容易對付麼,嗯,我本已看出她身手不凡,卻還是估計不足,我那一抓非但沒有抓下她的面具,反而險些吃了大虧。」

  江南道:「她用什麼功夫破你的陰陽抓?難道她的輕功比你更高?」

  這陰陽抓的功夫乃是喬北溟秘笈中的絕學,一經使開,便如影隨形,除非是對方已練成了金剛不壞的護體神功,或者是輕功遠勝自己,否則決難化解。故此江南有此一問。

  姬曉風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這天魔教主好不厲害,她竟然將計就計,讓我的手指沾上了她的面具,若是血肉之軀,我這一指怕不把她的眼睛挖了。可是這是一張人皮面具,面具敢情是用毒藥煉過的,我的手指一沾,突然好似給火炭觸著一般,手指登時起泡,火辣辣作痛。我忙不迭的縮手,就在那剎那間,她已使出喬祖師秘笈中的點穴功夫,一招之內,連點我十三道大穴。

  「我一個觔鬥倒翻出去,尾閻的『風眼穴』還是給她戳了一下。幸而我已閉了穴道,並無損傷。我轉過身來,和她再鬥,竭盡平生所學,和她鬥了三百多招,堪堪打成平手。」

  江南問道:「你手指的傷勢如何?」

  姬曉風道:「我已用內功將毒血迫聚指尖,暫時不會發作。可是,也正因為我手指中毒,好些厲害的功夫施展不出來,自知久戰下去,必定吃虧,因此過了三百招之後,我便說:『教主武功果然高強,你我要分出勝負,只怕得千招開外。姬某可沒有這許多閑功夫,請恕我失陪了!』」

  江南笑道:「好在你的輕功高明,打不過便跑,本領比你再高的也奈你不何。」

  姬曉風道:「哪有這樣容易?厲勝男那八個侍女分佈八方,我逃向哪個方向,都有人堵截,若是單打獨鬥,那八個侍女誰都擋不了我十招,可是在當時的情形之下,那天魔教主的輕功不過比我略遜一籌,別說十招,只要她的手下能擋住我兩招,她便追上了。又再纏鬥了半個時辰,我竟然未能脫身!」

  江南道:「糟糕,姬大哥,那你怎麼辦?」

  姬曉風笑道:「幸而我人急智生,鬥到緊張之際,我突然使燕子鑽雲的絕頂輕功,從橫樑飛過,橫樑那邊的一個侍女,大概因為我來得太快,不及提防,被我一下子就抓了起來!」

  姬曉風續道:「我擒獲了這個侍女,她的同伴投鼠忌器,不敢上前攻擊。天魔教主補上那個空位,對我冷冷說道:「姓姬的,敢動她一根毫毛,我就要你的命!」

  我笑道:『我本來就不想害她,卻是你想要我的命。好吧,現在咱們可以談談了吧?」

  天魔教主道:『你有話便說!』我說道:『你做你的教主,我做我偷兒,我既不想加入你們的天魔教,也不想來偷你們的東西,我們本來是風馬牛不相及,你又何必苦苦相迫?不錯,你若不放我走,我今日是難以脫身,但我若當真拼起命來,只怕你們難免兩敗俱傷。』

  「倘非這群侍女相助,那天魔教主也實在並無勝我的把握。她戴著面具,我窺察不到她的臉色,但見她的眼睛閃了幾下,終於說道:『好,只要你不與我作對,我可以放你出去。但你還得依我一件事情。』我問她何事?她說:『縛上你的眼睛,就由她們帶你出去。』我明白她的意思,說道:『你放心,我決不會洩漏你們的行藏,也不願理會你們的事情。』那天魔教主冷冷說道:『這是規矩,難道你害怕我暗算你嗎?哼,哼,你也忒小覷我天魔教主了!』

  「我心想:『我就是縛了眼睛,你也未必便傷害得了我,何況還有俘虜在我手中。』我撕下了一幅衫袖,自己縛了眼睛,帶著那個侍女,讓她給我引路。

  「我聽得背後有輕微的腿步聲,知道是那天魔教主跟在後面,我也不理會她。她果然沒有偷施暗算,到了穀口,那天魔教主揚聲說道:『你可以解開眼睛了。』我放走那個侍女,回頭一看,只見那天魔教主在山坡上突然把手一揚,說道:『今後不許你再踏進谷中半步!老實告訴你,剛才我不取你性命,實是念在你我同出一源,你別以為我沒有本領殺你!」

  「她話猶未了,只聽得『波』的一聲,一團濃煙烈焰,已在我的身邊散開;她的影子也在濃煙中消失!

  「待煙消火滅之後,我定睛一看,但見方圓數丈之內,被煙噴過的地方,花草盡都枯萎,燒掉的還不算!」

  江南叫起來道:「這是厲勝男生前慣用的暗器,名叫毒霧金針烈焰彈!想不到天魔教主也得了她這手歹毒的暗器功夫!」

  姬曉風喝了滿滿一杯,笑道:「我倒不領天魔教主這個情。我才不相信她真的是念在同源呢!」

  江南道:「對了,她最初和你動手之時,大約還希望能把你生擒,迫你獻出武功秘笈。」

  姬曉風道:「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也不難猜到,那是因為這種暗器殺傷之面太廣,在群毆之時,她使出這種歹毒的暗器,只怕她的手下先要遭殃。」

  江南道:「不過,無論如何,在她答應了放你之後,不用這種暗器偷襲你,總算是她信守諾言。尤其在你到了穀口,已釋放她的侍女之後。」

  姬曉風道:「小兄弟,你論人論事,總是先從對方的好處著想,心地忠厚,確是人所難能。怪不得金大俠賞識你。」

  姬曉風講完了會見天魔女的故事之後,江南想了一想,擔憂問道:「既然如此,大哥,你怎好還再踏進徂徠山。」

  姬曉風道:「不許我踏徂徠山一步,那是她的自說自話,我可並沒有答應她。」

  江南道:「這天魔教主武功高強,又會使毒,我怎放心讓你再去為我冒險?」

  姬曉風笑道:「我再去的時候,當然會加上幾分小心,她武功縱然勝我,也未必便能將我擒了。」

  頓了一頓,又笑道:「好在我這行的都是在黑暗之中來去自如的,她當時以為縛了我的眼睛,我就認不得路了,哈哈,哪知道我已記在心中。」

  江南仍是不放心,說道:「不瞞大哥,我這次實是想上邙山。求谷女俠求助的,若然從谷女俠那兒得知金大俠的消息,那就好了。現在已經知道了那群天魔女的所在,不必急在一時。此處離邙山不過是兩天路程,大哥,你就與我同上邙山,再作打算如何?」

  姬曉風道:「我不方便前往邙山。」

  江南詫道:「這卻為何?」

  忽地想起一事,又問道:「對啦,你偷遍各大門派的武功秘典,就是沒有偷邙山派的,是因為金大俠的緣故嗎?」

  姬曉風笑道:「這倒不是。哈哈,小兄弟,你倒忘了谷女俠是我的什麼人了麼?」

  江南想了一想,說道:「呀,不錯。你是孟神通的弟子,她本來是孟神通的女兒。說來,她還是你的師妹。不過,就在你的師父生前,她早已不認這個父親了。」

  姬曉風道:「我師父只有她一個女兒,她雖然不認她的父親,我卻不能不認這個師妹。」

  他笑了一笑,接著說道:「現在你該明白了吧,幹我們這行的,絕不偷自己人,所以中原的各大門派我都『光顧』了,就是沒有『光顧』邙山派,也正因為她不認我這個師兄,所以我也不方便去見她,免得她憶起往事,徒增煩惱。」

  江南說道:「但此地離邙山已是不遠,我已然來到此間,和谷女俠又是多年未見,我還是想去拜訪她。」

  姬曉風道:「你去拜訪她是應該的。不過,我不想你向她求救,除非是得知金大俠的消息,那又當別論。」

  姬曉風似乎是怕他不明白他的意思,接著解釋道:「一來她現在已是邙山派的掌們,絕不能一聲不響的單獨離山,而且即使她為了顧念與你的交情,願意如此做,那也必將驚動武林,反為不妙;二來,以她的武功,縱或能勝過那九個天魔女,我也不願她冒這個險。當然,若是金大俠和咱們同去,那又不同了。」

  江南道:「你所說的道理我也早已想到了。我本來就只是想向她探聽金大俠的消息,並非求她相助。」

  姬曉風道:「非但她不宜前往徂徠山,你也不宜與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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