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河洗劍錄 | 上頁 下頁


  他掙扎著跳將起來,可是那群女子已經呼嘯而去,他的兒子也給帶走了,江南要越過牆頭去追,卻是力不從心,碰著圍牆便跌下來,隱隱還聽得他的兒子在叫著爹爹。

  楊柳青兩母女的穴道尚未解開,江南盤膝坐了一會,精神稍稍恢復,走過去看,幸而那女子用的不是重手法點穴,而江南又是點穴的大行家,內力雖未恢復,時間不過稍長一些,終於也給岳母和妻子解開了穴道。

  楊柳青穴道一解,立即便罵他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已經是做了爸爸的人了,卻怎的還是這樣糊塗?這班妖女不約而來,你就應該先把她們擒下,她們的武功都不是你的對手,你不待她們合圍,便行動手,最少也可以先擒獲三兩個作為人質,她們還敢胡來嗎?你卻一場一場的與她們比試什麼功夫,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好啦,如今丟了我的外孫,我看你如何去找回來?」

  江南身上所中的陰煞寒毒,還來不及運功驅除,牙關兀自打顫,被他岳母一罵,更是氣沮神傷,面如白紙。鄒絳霞炫然淚下,低聲說道:「娘,不要再罵他啦。事已如斯,罵也沒用,咱得想個辦法才好。」

  楊柳青看她女婿可憐,消了怒氣,說道:「這幾個女子是什麼人?為何她們說你侮辱了她們的教主?」

  江南道:「依我看來,她們似乎就是當年厲勝男帶上天山的那八名隨身侍女。她們說我侮辱了她們的教主,大約是指我當時曾罵過厲勝男。」

  鄒絳霞恍然大悟,說道:「怪不得我看她們好生眼熟,原來是厲勝男那八個丫頭。原來厲勝男生前還曾做了什麼教主。哼,她生前作惡多端,死後還留下了這群妖女貽禍人間。南哥,你是受了她們的傷啦?」

  江南道:「不打緊,稍稍受了點陰寒之氣,明天就沒事了。」

  鄒絳霞扶他回房歇息,家中雜物丟滿滿地,一片淩亂。

  楊柳青氣憤未消,說道:「你瞧,咱們的家都幾乎給這群妖女毀了。楊家從未曾受過這等恥辱!江南,你調治好了,拿我的親筆書信上天山見唐曉瀾去!」

  鄒絳霞道:「如何應付,待明天慢慢商量。」

  她是怕兒子落在她們手中,若然請出武林前輩干預,只怕會對兒子不利。

  江南喃喃說道:「她們因為我曾罵了厲勝男,要作弄我,這也罷了,我卻不明白她們為何要到咱們的家裡來搗亂。」

  楊柳青因為脾氣暴躁,她的武功終生都不能進入一流境界。但她出身武功世家,見多識廣,江湖人物的伎倆都瞞不過她。她想了一想,說道:「這有什麼奇怪?江南,你以為她們與你比武,僅僅是要捉弄你麼?」

  江南道:「娘,依你之見如何?」

  楊柳青道:「她們每人都只擅長一樣功夫,大約厲勝男也未曾將喬北溟秘笈上的功夫都教給她們,而是每人只教一樣。厲勝男死後,她們互相琢磨,但也仍是一鱗半爪,難窺全豹。她們以為你曾得金世遺的真傳,說不定秘笈也在你這裡,所以才來搜索。後來搜不出什麼東西,又見你所會的也是有限,這才罷了。依我看來,她們與你比武,正是要套取你的功夫,以補充她們的不足。」

  楊柳青這番推論,江南也覺得合情合理,心裡想道:「這樣一來,江湖上豈不是又要掀起風波?若然她們仗技胡為,我所會的功夫都已給她們騙去,我也有過錯了。」

  他既傷心兒子的失去,又憂慮此事的後果,好生不樂。鄒絳霞勸慰他道:「你身體要緊,先得調養好了,然後才有辦法可想。」

  江南的內功已有了很深的造詣,那群女子以為他最少要小病一場的,結果他靜坐運功,只是過了一個晚上,便已完全恢復。

  第二天楊柳青母女與他商量,楊柳青是寧折不屈的脾氣,主張江南上天山去請唐曉瀾出來追究此事,鄒絳霞卻怕事情鬧大,打草驚蛇,反為不妙。江南道:「我們當然不能受她們的恐嚇,兒子也一定要找回來。不過,在還有辦法可想之前,卻不必去麻煩唐大俠,令到天下武林震動。」

  楊柳青道:「你有什麼辦法?」

  江南道:「我看這件事情,最好還是請金大俠幫忙。這幾個女子乃是厲勝男的丫頭,用的又是喬北溟秘笈上的功夫,也即是與金大俠有些關聯。縱然撇開我與他的交情不談,這事他也不能不管。」

  鄒絳霞皺了皺眉,說道:「你話雖說得有理,卻怎知你的金大俠現在何方?」

  江南道:「我想先上邙山訪谷之華,再到蘇州尋我的義兄陳公子,他們兩人或許會知道金大俠的行蹤。而且即算找不到也總勝於不去找呀。」

  楊柳青想了一想,說道:「好,也不妨多方設法,金世遺那兒也是一條路子。若是你打聽不到他的下落,你再上天山去吧。我這封親筆書信先交給你,你隨時可以去見唐曉瀾。其實依我看來,請唐曉瀾相助,那是踏實可靠得多。」

  原來楊柳青曾經是唐曉瀾的未婚妻子,後來雖然婚事不成,交情仍在。現在唐曉瀾已成為身負天下武林重望的大宗師,在楊柳青的內心,還是把他作為自己的驕傲,這種情緒,在不知不覺中便會流露出來。計議已定,江南當日便即離家,經過了五日的旅程,到了邙山東面的一個小鎮,地名新安,離邙山尚有一百多裡,正是幾年之前,他和陳天宇在這裡遇見厲勝男的地方。其時天色已晚,江南存著一份懷舊的感情,找到了當年他曾住過的那間客店投宿。

  客店的生意以乎不怎麼好,有幾間房子空著,江南問了一問,他以前住過的西首的那間廂房也還未曾租出,便要了這間房子。店小二奉承他道:「你一定是本店的老客人啦,這是本店最好的客房之一,不久之前,有一位客人到這裡投宿,也是指定要這間房子。」

  拿了鎖匙,便帶江南去開這間客房。

  江南大感興趣,連忙問道:「是什麼人?」

  店小二道:「是一位很闊氣的官太太,坐轎來的。」

  江南相識的人雖然不少,但卻沒有官太太身份的人,一聽之後,興旺索然,心中想道:「或者這只是偶然的巧合,何足為奇?」

  原來他還以為可能是金世遺呢?一聽說是位官太太,他記住妻子叮囑他不可多話,便不再問下去了。

  店小二猶在嘮嘮叨叨,說那官太太如何如何闊氣,只打賞便是一錠成色十足的大銀。江南正自聽他說話,忽地有一個人匆匆從過道那邊走來,撞了江南一下,哎喲一聲,向後退了幾步。江南定睛一看,只見是個小廝模樣的年輕人,青衣小帽,衣裳倒是光鮮,江南正要道歉,卻見東首那間廂房,已出來了一個衣裳華麗的客人,罵他那個小廝。

  那少年罵道:「小三子,你怎的老是這樣莽撞,走路也不帶眼睛,還不快向這位客官賠罪。」

  江南本是書僮出身,對這小廝頗為同情,連忙說道:「些須小事,何足介意,嗯,小兄弟,沒有碰傷你吧?」

  那小廝道:「沒有,沒有。客官呀,你氣力好大!」

  店小二笑道:「聽你這口氣,你好像還在埋怨人家呢。」

  那小廝忙道:「不敢,不敢。唉,其實都是你的不好。」

  店小二詫道:「你碰著人家,怎麼反推到我的頭上來了?」

  那小廝道:「公子早就吩咐你們準備晚飯,你到現在還未送來,公子叫我去催,咳,你想想,若是你早些開飯,我怎會心急去催,我若不心急,又怎會碰了這位客官?」

  店小二笑道:「聽你說的。倒好像還有一番歪理呢!」

  這時,那少年公子早已回到自己的房中,店小二卻恭恭敬敬的對著他的房門說道:「稟公子,公子吩咐的那幾樣小菜,已叫廚子小心去做了,一時未能弄好,還望公子恕罪,就快要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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