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白髮魔女傳 | 上頁 下頁 |
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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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羅剎氣往上衝,道:「哼,不是看你被打成這樣,我就先把你殺了!」這剎那間,她覺得楊漣既可憐,又可笑,既可惱,但亦可佩,可佩的是他不畏權勢,敢劾奸閹,可憐可笑可惱的卻是他至死不悟的愚忠! 楊漣聲調一低,忽道:「你去吧!你日後見了我兒,叫他不要為官,但你也不能叫他為寇。」 玉羅剎笑道:「你兒子將來之事你也要管麼?哼,他可比你強得多,我才不叫他學你的糟樣子。」楊漣雙眼一翻,痰往上湧,暈了過去。這時外面已傳來腳步奔跑之聲,片刻後「捉劫獄賊呀!」之聲大起。 這時玉羅剎本可伸手將楊漣救去,但她卻打消這個念頭了,一轉身闖出牢房,便跳上瓦面。瓦面上鐵飛龍正在以磚瓦作為武器,擲下去打那些想跳上來的錦衣衛。鐵飛龍擲得又準又勁,錦衣衛一被打中便是頭破血流。 鐵飛龍見她空手上來,大為失望,問道:「找不見嗎?」玉羅剎道:「我決不救他了!」鐵飛龍心道:這孩子脾氣真怪。但機會稍縱即逝,這時錦衣衛已有數人跳上,再想劫獄,已是不能。 鐵飛龍道:「那麼咱們就闖出去!」玉羅剎一口悶氣,無處發洩,一聲長笑,殺入錦衣衛群中,刷刷幾劍,隨意揮灑,劍尖所觸,不是穴道要害,便是關節所在,那些錦衣衛,幾曾見過這樣的劍法,片刻之間已有數人中劍滾下瓦面,痛得狂呼慘號。 鐵飛龍道:「裳兒,不要多殺了!」雙掌疾劈,將瓦面上剩下那幾個衛士掃了下去,和玉羅剎騰身飛上民房,霎忽不見。 再說自玉羅剎後,楊漣自知過不了今夕,果然過了一會,北鎮撫司許顯純和錦衣衛指揮崔應元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兩個獄卒,提著土袋,許顯純道:「楊大人,請恕無禮,今晚要送大人歸天。」 楊漣哈哈大笑,道:「你且待須臾,待我留下血書,煩你交給皇上,可不可以?」崔應元道:「大人請寫。」楊漣以指蘸血,撕下白布襯衣,寫道:「漣今死杖下矣,癡心報主,愚直讎人,久拚七尺,不復掛念。不為張儉逃亡,亦不為楊震仰藥,欲以性命歸之朝廷……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死於詔獄,雖言不得死所,何憾於天,何怨於人。惟我身副憲臣,曾受顧命。孔子云:『託孤寄命,臨大節而不可奪。』持此一念可以見先帝於天,對二祖十宗,皇天后土,天下萬世矣!大笑大笑還大笑,刀斫東風,於我何有哉?」 崔應元看到「大笑大笑還大笑,刀斫東風,於我何有哉?」幾句,幾乎喝起采來,許顯純是魏忠賢乾兒子,瞧了一眼,陰沉沉的道:「還未寫完嗎?」 楊漣以指蘸血,續寫道:「……血肉淋漓,死生頃刻,本司追贓,限限狠打,此豈皇上如天之仁,不過仇我者迫我性命,借封疆為題,徒使枉臣子之名,歸之皇上……」 許顯純一把搶過,道:「哼,你這廝直到如今還敢怨懟廠臣!」(按:魏忠賢掌管廠衛,故稱廠臣。) 喝道:「快動手!」兩個獄卒,將盛滿泥土的土袋壓在楊漣的面上和胸上,不消多久,楊漣便氣絕身亡。許顯純道:「把左光斗和魏大中也一併做了,免得擔心劫獄。」至於周朝瑞、袁化中和顧大章卻因關在另一監牢,僥倖得以暫逃性命。 楊漣的絕命書,許顯純當然不會拿給皇帝,可是崔應元已經記熟,他是同情楊漣的人,後來棄職歸隱,楊漣的絕命書也就流傳開來,膾炙人口了。這絕命書既有愚忠之忱,亦有豪邁之氣,真是文如其人,既令人覺得可笑可憐,亦令人覺得可欽可佩。 再說玉羅剎和鐵飛龍回到長安鏢局,說起楊漣之愚,玉羅剎猶覺氣悶。鐵飛龍忽道:「他雖愚忠,到底還是一條漢子。若皇上有詔放他,那就好了。」玉羅剎拍掌笑道:「是啊,我早該想到這著,我們今次來京,為的三事,一是物色可傳熊經略遺書之人;二為珊瑚妹子報仇,找慕容沖和應修陽的晦氣;三是救這個頑固不化的楊漣。第一件事可遇而不可求;二三兩事可得入皇宮一趟,嗯,不如明晚我就單身入宮,給你看看慕容沖回來沒有?」 鐵飛龍低首沉吟,玉羅剎道:「爹,你讓我去吧,宮中路道我比你熟,而且今晚鬧了天牢之後,宮中高手,必然調來,我正可乘虛而入。」鐵飛龍想起她的輕功比自己高妙,幾乎到了來去無踪的地步。便道:「好,你小心點!若然慕容沖已經回來,你不要惹他,待我想辦法約他單打獨鬥。」玉羅剎點頭答應,她卻未料到,就在她離開天牢之後不到半個時辰,楊漣已被土袋悶死了。 玉羅剎藝高膽大,第二晚果然偷偷的溜入皇宮。但她卻不知皇帝住在什麼地方,心想:「那淫婦客氏的『乳娘府』我是知道的,不如先到那裏,很可能小皇帝就在那兒。」主意打定,施展絕頂輕功,神不知鬼不覺的入了乳娘府,飛上客氏寢宮外面的大梁,客氏正在裏面和女兒談話。 玉羅剎心道:「聽說客氏的女兒是紅花鬼母的徒弟,不知她心性如何?」凝神靜聽,祗聽得客氏道:「婷兒,你年紀也不小了,我叫皇上納你做貴妃如何?」客娉婷道:「媽,你又未老,怎麼說話如此糊塗?」 客氏道:「我說你才糊塗,做貴妃有什麼不好?你先做貴妃,然後我設法令皇上把皇后廢掉,那時你就是皇后了。」娉婷道:「我不想守寡。」客氏道:「咦,你說什麼?你怎麼咒我的由哥兒?」娉婷道:「誰咒他,媽,你該知道我學過武功,對人的體質強弱,祗要一望便知。小皇帝表面雖沒什麼,但你聽他說話短促,毫無遺音,身子虛浮,走路輕飄,目前不過是用補藥支撐罷了。媽,我敢跟你打賭,他絕對不能再活三年!」 客氏一想,女兒所說,確是實情。但仍然說道:「如若你所說,那就更要預早圖謀了。我現在雖然有權有勢,但千古以來,幾曾見過有乳娘可以長霸宮中之事。除非是皇太后才可垂簾聽政,永保繁華。女兒,你做了皇后,皇帝死後,你便是皇太后,哈,到了那時,你隨心所欲,怕什麼守寡!」 玉羅剎心道:「這女人真是無恥之尤,我若非怕打草驚蛇,一劍就把她結束!」 客娉婷心中也是氣悶非常,她入宮之後,見母親如此荒淫,已是極難忍受,聽了此話,更是又羞又氣,驀然發脾氣道:「媽,我明天要回家。」客氏道:「回家,你回什麼家?這裏就是你的家了!」娉婷道:「我要找師父去!」 客氏道:「你那師父武功雖然是當世第一,卻是不識時務。」娉婷道:「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找她。」客氏道:「我祗有你一個女兒,宮中又是危機隱伏,你別瞧我有權有勢,由哥兒若然死了,我給人害死也說不定。你既會武功,我就全靠你保護了。」娉婷眼睛一濕,道:「那你就莫迫我做什麼貴妃,你一迫我,我馬上就走。」客氏道:「好,你不願意,我就另給你挑一門親事,新科狀元好不好?文狀元武狀元隨便你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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