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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第十一回 糜爛歎宮闈英雄氣短 蜩螗悲國事俠士心傷

  楊焜道,「世兄留神應對。」

  卓一航道:「謝大人關照。」

  隨內監走過長廊,進入養心殿內,只見皇帝斜倚床上,面有笑容,卓一航匍伏朝拜,常洛道:「免禮。賜坐。」

  內監端過一張椅子,卓一航側身坐了,朝皇帝一望,只見他面發紅光,毫無病容,不禁大吃一驚,要知泰昌皇帝(光宗年號)得病已久,即算真的是仙丹妙藥,也難藥到病除。而今吃了一粒紅丸,就居然紅光滿面,若非迴光返照,就是那紅丸是用極霸道的藥所煉,能暫收刺激之功,然終屬大害。卓一航隱憂在心,卻不敢說出。

  常洛道:「我昨日已知你來,但病魔未去,不便召你。幸得李可灼進了兩粒紅丸,真真是藥到病除,要不然今日也還未能見你。你看我的氣色如何?」

  言下甚為得意,卓一航不敢直陳,只好說道:「皇上鴻福齊天,氣色好極了。但久病之後,還須珍攝。」

  常洛喝了一盞鹿血,又道:「你的事情,石浩已經告訴我了。李週二位欽差也已經安全回京。他們都很感激你呢。」

  卓一航道:「暗算二位欽差的人只恐背後有權勢者撐腰。」

  服侍皇帝的太監橫了他一眼,卓一航道:「萬歲初愈,我本不該說這些話令皇上擔心……」

  常洛面色一沉,對內監道:「你到翠華宮叫李選侍來。」

  內監垂手退下。常洛一笑說道:「卓先生深謀遠慮,洞察機微,朕正想仰仗先生臂助。」

  卓一航心中一動,只聽得皇帝續道:「你莫不是疑心魏忠賢麼?」

  卓一航道:「臣一介布衣,不敢妄論朝政,但廠衛付之閹人,只怕太阿倒持,宦官之禍不可不防。」

  常洛道:「本來你被陷害的事,我早想徹查,但只恨登極之後,便纏綿病榻。」

  卓一航道:「個人的冤枉算不了什麼,國家大事要緊。」

  常洛道:「所以我請你來。魏忠賢其實不忠不賢,我那有不知道之理。只是他掌握東廠,宮中侍衛全聽他調度,也不能行事草率。待朕病好臨朝之後,當再圖之。」

  卓一航默然無語。皇帝忽道:「卓先生可肯留在宮中麼?」

  卓一航道:「微臣孝服未滿,不敢伺候明君。」

  常洛笑道:「我不是要你做官,你替我在宮中教教太子如何?由校今年十七歲了,還是頑劣不懂人事。」

  卓一航想起祖父遺言,正將推辭,常洛已抓筆來,在床前的小茶几上寫了聖旨,用了玉璽,卓一航不便攔阻,正自心急,常洛將詔書遞過,道:「你明日可到內務府去報到,叫他們替你安排住所。」

  卓一航接過詔書,先跪下謝恩,然後說道:「微臣還是不敢接旨。」

  常洛訝道:「你還有什麼為難之處?」

  正說話間忽然「哎喲」一聲,門外的侍衛紛紛搶進,常洛呻吟道:「不關他的事,叫李可灼來!」

  面上紅筋隱現,頹然倒在床上。

  卓一航料得不錯,常洛第一次服的紅丸果是少林寺的小還丹,第二次服的卻是假藥。原來胡邁和孟飛都是李可灼的門客,胡邁粗曉武功,孟飛則是個專造假藥的江湖騙子,二人在少林寺訛詐,騙了兩粒小還丹,其中一粒胡邁當場放入口中,卻並未咽下,事後吐了出來,交給孟飛化驗,孟飛自作聰明,胡猜小還丹的配藥成份,制了幾粒。李可灼據以為寶,獻給皇帝,終於釀成了明史上「紅丸」一案。

  卓一航見常洛甚為痛苦,黃豆般的汗珠顆顆滴下。正自心急,忽聞得養心殿外有叱吒追逐之聲,侍衛長一躍而出,喝道:「誰敢驚動聖駕!」

  再說嶽鳴珂悠悠醒轉,發現自己竟是處在華麗絕倫的房間之中,靜坐一陣,神智暫複,疑幻疑夢。忽然在對面牆上懸著的建昌寶鏡裡,照見自己已換了一套睡衣,猛然想起自己出來時原帶有佩劍,游目四顧,不但自己原來的衣裳不見,連佩劍也不見了。須知嶽鳴珂這把劍,乃他師父在天山所煉的兩把寶劍之一,神物利器,突然不見,如何不驚。急忙起來尋覓,剛剛下得床來,對面牆上的大鏡忽然慢慢移開,縷縷暗香,彌漫室內,鏡後竟是一道暗門,一個美婦人輕輕的走了出來,格格笑道:「你醒來了?」

  嶽鳴珂道:「你是誰?為什麼把我的寶劍偷了?」

  那美婦人笑道:「寶劍,什麼寶劍值得大驚小怪?我這裡的寶物多著呢,你要多少?」

  隨手打開一個抽屜,只見寶氣珠光,耀眼生纈。裡面堆滿了珊瑚寶石,翡翠珍珠。美婦人以為岳鳴珂必定驚訝,那知嶽鳴珂說道,「這些東西再多十倍也比不得我的寶劍!」

  美婦人輕蔑一笑,道:「寶劍算得什麼!你喜歡寶劍,我這裡有的是!你只要乖乖聽我的話,你要什麼便有什麼。」

  嶽鳴珂道:「你到底是誰?」

  美婦人又笑道:「你瞧這裡可像人間所在?」

  嶽鳴珂輕咬舌頭,隱隱生痛,情知不是作夢,便道:「難道你這裡是廣寒仙府不成?」

  美婦人笑道,「也差不多!」

  說著挨近身來,香氣越發濃郁。

  嶽鳴珂心神一蕩,只覺這香味十分奇怪,吸入鼻端,醉魂酥骨,漸漸面紅耳熱血脈僨張。嶽鳴珂心道:「莫非是遇了邪魔,來試我的定力?」

  盤膝一坐,又運起功來。那美婦人挨著嶽鳴珂身子,用手指撥他眼皮,嶽鳴珂只是不理。美婦人笑道:「你又不是和尚,打坐作甚?」

  嶽鳴珂仍然不理。美婦人又笑道:「我聞有道高僧,目不迷於五色,耳不惑於五聲,你不敢張開眼睛,怎麼能做高僧?」

  嶽鳴珂心頭一震,益發懷疑她是妖邪,心中想道:「我雖未聞大乘佛理,但鏡明長老說我頗有慧根,也曾傳過我明心見性的真言。我倒要試試自己的定力。」

  倏的張開眼睛,眼觀鼻,鼻觀心,氣聚丹田,行起吐納之道。那美婦人見他若無其事,也是頗為奇怪,索性把身子湊了上來,向他噓氣,嶽鳴珂試運「沾衣十八跌」的功夫,鼓氣一彈,那美婦人「哎喲」一聲,跌落床下,嬌嗔罵道:「你用什麼妖術?」

  嶽鳴珂試用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試出那美婦人絲毫不懂武功,不覺說道:「啊,原來你不是妖邪!」

  美婦人怒道:「你才是妖邪!」

  忽又回嗔作笑,道:「你是進京考武的舉子麼?」

  嶽鳴珂心念一動,忽道:「你說你有許多寶劍,請借一把來瞧。」

  美婦人稍現猶疑,隨即笑道:「諒你也不敢殺我。我就讓你開開眼界。」

  隨手在牆上一按,打開一道暗門,乃是一個壁櫥,裡面懸有十來口劍,嶽鳴珂一眼瞧去,並無自己的游龍劍在內。只聽得那美婦人道:「這裡的劍,隨便那把都要比你的好,你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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