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川天女傳 | 上頁 下頁 |
一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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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天女散花 珠峰勞悵望 冰川映月 雲海寄遐思 冰川天女笑道:「女神是不會哭泣的。」唐經天眼睛一亮,道:「這哭聲好熟悉!」朝著聲音的方向跑去,忽然大聲叫道:「沁梅表妹!」只見冰塔群中一個小湖之濱,李沁梅正在那裏哭泣。 唐經天輕輕地走過去,微微說道:「阿梅,迷了路嗎?」他和李沁梅小時候常常一齊玩耍,只道她還是小時那樣脾氣,但聽她哭得十分淒涼,決不是僅僅為了迷路。 李沁梅緩緩地抬起頭來,道:「他走啦!」冰川天女走到了她的身邊,道:「你見著他了,呀,你怎麼不留著他?」唐經天的笑容立即收斂,這時他已明白,原來是金世遺到過這兒,李沁梅都留不住他,那麼還有誰能勸他回來。 李沁梅指一指地上的銀瓶,道:「他把碧靈丹都留給我吃啦。他的心腸太好了,也太狠了。」唐經天道:「怎麼?」李沁梅道:「真像做一場夢似的,夢醒了他就不見了!」哽咽著把遇到金世遺的經過說了,冰川天女和唐經天都覺得心頭沉重,想不出用什麼話來安慰李沁梅。 冰川天女低頭默想,過了一會,輕聲說道:「沁梅妹妹,你別哭啦。我們陪你上珠穆朗瑪峰去。」李沁梅抬起了疑惑的眼睛,冰川天女道:「依他的性格,我看他既然到了這兒,就一定會去攀登珠峰。」 李沁梅眼光中露出一點希望,道:「冰娥姐姐,你真好。」唐經天道:「咦,你還打了雪雞,哈,還是烤熟了的。你怎麼不吃?」李沁梅道:「這是他留給我的,我捨不得吃。」冰川天女笑道:「傻孩子,不吃東西,哪有氣力呢?」她摸摸李沁梅的乾糧袋,乾糧袋早已空了,原來李沁梅整整一天,竟沒有吃東西。幸而唐經天的乾糧帶得多,還帶有一支長白人參,最適宜爬山之用。李沁梅吃了一些乾糧,嚼了半支人參,那半隻雪雞,卻還是捨不得吃。 三人穿過了冰塔群,但見冰坡上還留有金世遺的足印,他們跟著金世遺的足印前行,再走過了冰胡同,第二日到了風窩的北坳地區,大風雪早已把金世遺的足印埋掉,三人用盡氣力通過了這個地區,再走一天,珠穆朗瑪峰已經在望。可是他們也都精疲力竭了。冰川天女雖然不怕寒冷,但到了這樣的高度,由於缺乏氧氣,一樣令她覺得胸口疼痛而脹塞,呼吸十分困難。唐經天內功根基最厚,稍好一些,李沁梅則更是支持不住,但是為了一個希望,她仍然堅持著,在冰川天女和唐經天的扶持下,一步步走近珠峰。 那正是雪崩過後,珠穆朗瑪峰上風雪呼嘯,從下面望上去,但見雪峰插雲,簡直是兀鷹也飛不上! 冰川天女和李沁梅仰望珠峰,心臟都幾乎要停止跳動了,不約而同的想道:「金世遺怎能攀上這座高峰。呀,那定是凶多吉少的了!」但這絕望的語言,誰也不肯先說出來。李沁梅忽然低聲說道:「這是第幾天了?」她在冰塔群中經過一度昏迷,日子記得不大清楚,但覺得好似已過了金世遺生命的期限。冰川天女唰的一下面色變得灰白,她猛的記了起來,她們在喜馬拉雅山上已過了七個白天和黑夜,那就是說早已過了期限一天一夜了! 霎時間空氣都好似冷得凝結了,眾人本來都已精疲力竭,這時更覺手足酸軟,絲毫也不能移動。白天又過去了,但見蒼白無力的月亮,從珠穆朗瑪峰上悠悠升起,良久,良久,唐經天歎了口氣道:「咱們該回去啦!」李沁梅叫道:「不,我不回去!」 冰川天女淒然地看著李沁梅,正想說話,忽聽得冰坡上有人叫道:「阿梅,是你來了嗎?」李沁梅跳起來道:「媽媽!」抬起頭一看,只見馮琳笑喜喜地在冰坡上招手。 唐經天大喜叫道:「姨媽,你找到他了嗎?」馮琳道:「找到啦!」李沁梅一下子精神抖擻,竟然跑得比冰川天女還快,先到了母親的跟前,忽地又墜進了失望的深淵。失聲叫道:「他在哪兒?」馮琳伸手一指,道:「你看!」 只見前面的冰壁上刻有幾行字跡,那是一首詩,詩道:「不是平生慣負恩,珠峰遙望自沉吟,此身只合江湖老,愧對嫦娥一片心。」冰壁下面還剩下幾個未被風雪埋掉的拐印。 冰川天女心頭沉重,只有她能稍稍理解金世遺題詩的心情,那是一種極度自尊而又極度自卑的錯綜複雜的心情,他終於捨掉了渴望已久的人間溫暖,在這冰雪的世界中又悄悄地獨自走了。 李沁梅但覺一片茫然,十分不解,歎了口氣道:「嗯,那麼,他還是走了。」馮琳道:「你瞧,這幾行字是他用鐵劍刻出來的,如果他臨死垂危,哪還有這份功力?」李沁梅心中稍稍安慰,仍是悵然地說道:「可是,他還是走了!」 珠穆朗瑪峰頂的月光,透過漫天風捲的冰雪,灑到眾人身上,冰川映月,意境分外淒清,眾人都覺心頭一片寒冷。馮琳恨恨說道:「這小子真是豈有此理!」忽又噗嗤一笑,道:「你愁什麼?只要他不死,媽總能給你把他抓回來,讓你打他一頓消氣。」這說話當然是故意逗女兒笑的,馮琳看了這首詩,也早已明白,金世遺乃是下決心避開她們,再要找他,那是更不容易的了。 風雪漸漸減弱,李沁梅忽道:「咦,這幾個雪球怎麼如此奇怪?」只見冰坡上滾下三團白色的東西,馮琳「噗嗤」一笑,道:「那不是雪球,那是你的姨父、姨母,咦,還有一個人似是呂四娘!」話猶未了,那三個「雪人」已是從冰坡上滑了下來,到了珠穆朗瑪峰腳,縱聲長笑,拍掉身上厚厚的積雪,果然是唐曉瀾馮瑛和呂四娘。在珠峰腳下呼吸當然比上面舒暢得多,這三個人乃是當世武功最高的人物,到了下面,精神恢復,誰也想像不到,不久之前,他們是那樣的困頓疲勞,在珠峰上面,幾乎喪掉了性命。 馮瑛一見兒子,心花怒放,攬著冰川天女,輕輕摸撫她的秀髮,笑道:「你現在對我不生氣了吧?」馮琳笑道:「我答應過給你找一個好媳婦兒,瞧,你現在該稱心滿意了吧?」冰川天女羞得低下了頭,想起以前將唐經天的母親誤當他的姨媽之事,不禁暗笑。真想不到天下竟有這樣相似的人。記起唐經天的話,暗中留意,這才分辨出她們笑時果不相同,一個在左邊面頰現出梨渦,一個卻在右邊。 馮琳又道:「我答應你們的事已辦到了,你們答應我的事呢?」唐曉瀾道:「怎麼,你們還沒有見著金世遺嗎?我叫他在這裏等你們的呀!要不,他就是到方今明的家中等候你們了。」馮琳道:「他才不會呢,你瞧,他題的這首詩。」 唐曉瀾看了題詩,黯然不語,半晌說道:「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他的行徑比毒龍尊者當年還要古怪。」將他救治金世遺的經過告訴了眾人。李沁梅聽了一喜一憂,喜者是金世遺的性命得以保存,而且因禍反而得福,異日必能成為武學的大師;憂者是他康復之後,還要逃走,那定是下了決心,不再回來的了。 馮琳一向遊戲風塵,對什麼事情都是滿不在乎的樣子,這一次表面上雖然也沒有顯露得怎樣緊張,其實卻是傷心之極。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合乎自己心意、也合女兒心意的人,然而這個人卻又莫名其妙地避開了她,避開了所有關心他的人。馮琳心中煩亂之極,聽得唐曉瀾提起毒龍尊者,突然想起了毒龍尊者那本日記,問道:「那本日記你交給了金世遺了嗎?」 唐曉瀾怔了一怔,道:「交給他了。什麼,那不是毒龍尊者的武功秘笈,而是他所寫的日記嗎?」 馮琳道:「你沒有翻看嗎?」唐曉瀾慍道:「我怎麼會翻看別人的東西?」呂四娘一直在默默地聽他們談話,這時眼睛中忽然現出光芒,道:「這日記裏記有什麼重要的事嗎?」馮琳道:「怎麼沒有?這日記的記載,有關沿海的生靈!」 唐曉瀾吃了一驚,道:「怎麼回事?」馮琳道:「蛇島下面,原來埋有火山,依毒龍尊者的推算,這火山的爆發可能在十年之後,只恐整個蛇島都要化成飛灰,不但海中的生物遭逢浩劫,黃海邊沿的陸地,也可能波及,只有熟悉蛇島地形而又不畏蛇毒的人,在火山爆發之前的幾個月,深入火山口,鑿開通路,引來海水,讓毒火慢慢宣洩,或者可以挽救這場浩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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