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川天女傳 | 上頁 下頁 |
一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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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譯的話未說完,但聽得提摩達多一聲怒吼,雙掌一拍,狂飆驟起,馮琳身似花枝亂顫,在風中搖搖晃晃。唐賽花叫道:「不好!」李沁梅笑道:「我媽媽和他戲耍呢!」只見馮琳左一晃,右一晃,有如迎風起舞,衣袂飄飄,那根彩繩儼似一條金蛇,忽屈忽伸,忽地嗖的一聲,抖得筆直,直鑽提摩達多的鼻孔。這一下怪招,大出提摩達多意,彩繩全不受力,掌風及遠不能及近,竟是無可奈何,饒是他閃避得快,也被彩繩輕輕的沾了一下,登時打了一個噴嚏。 江南拍手笑道:「妙啊!妙啊!」連緊繃著臉孔的尼泊爾王也不禁笑了起來;但見馮琳刁鑽之極,口中不住叫道:「刺你眼睛!」「穿你耳朵!」那條彩繩被她用上乘的內功使動,竟似一條鋼線,不但穿眼刺鼻,防不勝防,而且專鑽人身各處穴道。提摩達多的陰陽掌力雖然厲害,但也得利用敵人的反擊之力,馮琳的彩繩輕飄的,打又打不斷;蕩又蕩不開,看似最柔,實是最剛。馮琳把真氣防護全身,她與提摩達多功力悉敵,提摩達多的劈空掌力又傷她不得,她用彩繩刺穴,等於用兵器以制空拳,提摩達多簡直無法應付。 唐經天直看得入神,李沁梅在他耳邊低聲問道:「表哥,你是不是很討厭金世遺?」唐經天隨口應道:「嗯,有一點。」眼光一瞥,忽見李沁梅神色甚是認真,心中一動,轉口說道:「沒,沒有呀!呀,快看!這一招好極了!」李沁梅嗔道:「喂,你怎麼無心答我的話?我媽準贏這個番僧,不看也罷。你真心答我,你到底是不是討厭金世遺?」唐經天道:「我是說真的。以前是有點討厭,現在嗎?沒有了。」李沁梅道:「嗯,現在世遺哥只有七天性命了,你知也不知?」唐經天怔了一怔:怎的李沁梅記得如此清楚?忽地恍然大悟,微笑說道:「原來你和姨媽到此,是來追金世遺的。」 李沁梅道:「你願不願救他?我媽說只有你和姨父用天山派的內功心法可以救他。」唐經天道:「我和冰川天女來此,本來就是準備救他。」李沁梅道:「那麼咱們趕快上山去尋他。」唐經天笑道:「那也得等你媽媽打完這一場咱們才好去呀。」心中暗笑,想道:「金世遺這樣不近人情,居然也有人歡喜他。」但立即被表妹流露的真摯感情所感動,想起要在喜馬拉雅山找一個人,無異大海撈針,殊無把握,不禁黯然神傷。 李沁梅揚聲叫道:「表哥已答應救他啦;媽,你趕快打敗這個番僧;咱們好同上山去!」忽聽得「嘩啦啦」一片聲響,地上本來凝結著很厚的堅冰,這時馮琳腳下的冰雪突然崩解,只見馮琳凌空飛起,彩繩疾繞,同時屈指如鉤,向著提摩達多的頭頂鑿下。唐經天喝采道:「好一個貓鷹撲擊的功夫。」話猶未了,但見提摩達多的滿頭亂髮根根上豎,馮琳突然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圈圈,彩繩倏的飄開,人也斜飛飄下。提摩達多身法也是快到極點,幾乎是後腳跟著前腳的一撲即至,雙掌一分,把馮琳全身都罩在他的掌力之下。 要知提摩達多能夠稱雄東歐西亞,實非幸至,他見難以取勝,突施詭計,虛劈數掌,迷惑馮琳,卻把內家真力,運到腳跟,突然在地上重重一踏,將堅冰震裂。正巧馮琳又被女兒催促,忽覺地下搖動,便趁勢飛起,用力下撲。提摩達多正要借用敵人反擊之力,馮琳的力量分解為二,一股力量用以壓住地下的堅冰,才能借力飛起;一股力量用以反撲敵人;這一來,恰好中計,即在內功的比對上,也已及不上提摩達多了。提摩達多的陰陽五行掌力立生妙用,馮琳幾乎被他的掌力捲入漩渦,幸而她的輕功妙技,天下無雙,能在空中轉折,這才逃出了提摩達多的毒手。 在這一進一退之間,提摩達多已是搶了先手,馮琳急忙凝神運氣,仍用前法,以彩繩刺他的穴道。但提摩達多的掌法亦已跟著改變。 但見提摩達多五指疾彈,另一隻手則不停的打著圈圈,馮琳的彩繩有如長蛇屈伸,倏進倏退,卻總是穿不進圈子,近不了敵人的身軀,原來提摩達多的聰明才智並不亞於馮琳,交手了數十回合之後,他已看出馮琳的功力與他不相上下,也看出了馮琳防他陰陽掌力的方法。於是改變戰術,只用一手發動陰陽掌力,另一隻手則改掌為指,把內力凝於指尖;掌力的分佈面廣,面廣則力薄,難以令彩繩受力;指力凝於一點,彩繩一近就被他彈開。這一來,馮琳的彩繩刺穴之法受了克制,難以發揮,雙方等於各以內力相搏,打成了一個平手。 唐經天暗暗頓足,道:「不要再催你的媽媽啦!」李沁梅大是焦急,卻無可奈何。江南悄聲說道:「唐老太婆,再發暗器。」他機伶之極,剛才唐賽花偷發暗器,他坐在唐賽花身邊,只有他瞧在眼內。不過他卻看不出馮琳偷發的那片樹葉,只道剛才提摩達多的受挫,是唐賽花的暗器之功。唐賽花苦笑道:「馮琳的暗器功夫比我厲害得多,她猶自不能制勝,我再出手,那管保是越幫越糟!」唐經天聽了這才知道剛才的暗器竟是唐賽花所發,自己錯怪提摩達多了。 不說唐經天等一干人為馮琳暗暗著急,尼泊爾王更是觸目驚心,他把提摩達多倚為靠山,只道提摩達多一到,便可無敵於天下,哪知卻被馮琳纏戰,搶不到半點上風。一個中國婦人,也有如此神奇的本領,中國人才之盛,真是難以窺測,看來我真是井底之蛙了!心中不禁凜然生懼! 提摩達多苦鬥馮琳,地下的冰雪不住融解,雙方都佔不到便宜。馮琳面上的笑容也盡已收斂,她正想別出新法破敵,忽地山風又起,捲著沙石冰塊,從上面直刮下來,驀地裏忽聽得一聲怪嘯,隨著山風吹送下來,那嘯聲恍如海濤捲空,接續不斷,接著是一陣極奇特的嗚嗚之聲。 馮琳忽地跳起,叫道:「是金世遺!」一個轉身,跳出圈子,疾向山上奔去。提摩達多怔了一怔,咕咕嚕嚕的大嚷一通,也跟著向山頂奔去,馮琳的影子,轉瞬之間不見,提摩達多向著另一個方向登山,片刻之間,身形也被嵯峨的怪石遮蔽了。 眾人都是一呆,通譯的稟告尼泊爾王道:「提摩達多大法師說,他的弟子在上面呼喚他,他要攀登世界第一高峰,先告辭了。」唐經天叫道:「胡說,明明是金世遺,怎麼是他的弟子?」李沁梅扯著唐經天道:「咱們快去。」這時群情聳動,冰川天女和唐賽花等人都紛紛起立,忽又聞得嗚嗚的號角之聲,守在山谷的尼泊爾的武士跑進來報道:「中國的大軍到了!」但聽得谷外萬馬奔騰之聲,尼泊爾王大驚失色! 冰川天女道:「咱們的軍隊先行越界,怪不得人家前來問罪。幸在尚未越出山區,還有得說。目下之計,只有設法消弭爭端。方為上策。」尼泊爾王道:「他們肯麼?」唐經天道:「中國是仁義之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現在戰端未啟,國王親去陪罪,方可化干戈而為玉帛。」尼泊爾王沒了主意,懇求唐經天道:「一切仰仗唐大俠代為說辭。」尼泊爾王本來覦覬西藏,經過了今日的一場比武,始知中國能人之多,而今又被中國的軍隊制住機先,堵了谷口,哪裏還敢再有野心。 唐經天道:「排難解紛,乃是我輩份所當為,不敢推辭!」尼泊爾王便請唐經天與冰川天女同乘白象,擺起儀仗,到谷口去迎接大軍。李沁梅急道:「表哥,你不去救金世遺麼?」唐經天道:「待這裏事情稍告段落,我便立即上山。」李沁梅道:「那麼我先走了。」神色之間,頗為不悅。唐經天取出一個銀瓶,瓶中藏有三粒碧靈丹,遞過去給李沁梅道:「碧靈丹雖然不能治本,但讓他多活幾天,想還能夠。你一路上留下標誌,我自會跟踪前往。」 李沁梅接過銀瓶,幽幽地歎了口氣,道:「若然救不回世遺哥哥,我一生都會難過。」唐經天還是第一次見這個頑皮的表妹歎氣,心中甚感歉疚,但中尼兩國的友好,比起金世遺的生死重要得多,他又怎能抽身陪李沁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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