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川天女傳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葉天任叫道:「變陣散開,用暗青子招呼這個妖女!」九宮八卦陣本來是向裏收緊,這時驟的向外擴開,外圍旁觀的人紛紛走避,距離稍遠,冰魄寒光劍射出的冷氣,勉強可以抵受,葉大任一聲呼哨,八個方位,暗器齊飛,都向著中心站立的冰川天女疾射。冰川天女道了聲:「好!」雙指頻彈,將冰魄神彈似冰雹般的亂飛出去,那些較為細小的暗器,如梅花針、鐵蓮子,飛蝗石、袖箭、透骨釘之類,被冰彈一碰,立刻墮地,冰魄神彈一散,一顆顆好似珍珠大小,亮晶晶的從空中灑下,破裂之後,那寒光冷氣,更是瀰漫擴張,宛似從空中罩下一張無形的冰網。冰魄神彈是念青唐古拉山冰谷之中的萬載寒冰所煉,那勺寒之氣,刺體侵膚,比冰魄寒光劍還厲害得多,旁觀者功力稍低的都不禁顫抖,擠到外邊,靈山派的弟子首當其衝,更是禁受不起,有幾個已冷得渾身無力,癱在地上,

  較大的暗器冰魄神彈碰它不落,冰川天女使用冰劍撥開,其中一件暗器,形如曲尺,帶著嗚嗚的怪嘯之聲,冰川天女覺得奇怪;用冰劍一撥,那暗器忽然跳了起來,一個迴旋,直刺冰川天女酥胸,這一下怪異的來勢,冰川天女也不禁嚇了一跳,人叢中忽聽到有人叫道:「金剛指」。冰川天女熟習各派武器,對金剛指亦曾練過,急忙雙指一箝,將暗器箝住,兀是躍動不休。冰川天女回頭一瞥,只見唐經天正站在人叢之中向她微笑。再一看,只見葉天任雙眼通紅,雙手各扣著一件奇形暗器,正待發放。原來這暗器名為「迴環鉤」,乃是韓重山當年賴以成名的暗器,可以斜飛轉折,碰物迴翔,惡毒無比。幸而葉天任功力與冰川天女相差甚遠,要不然用金剛指也鉗它不住。

  在這一照面之間,葉天任雙手齊揚,兩柄迴環鉤都帶著怪嘯之聲盤旋飛出,冰川天女一手持劍,單憑左手的金剛指力,不能箝住兩柄迴環鉤,那兩柄迴環鉤來勢極急,左右盤旋,合成了一個圓孤,不論向哪方躲閃,都難免被鉤上的利刃所刺,在座高手,怵目驚心,都在想道:靈山派的武功倒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之處,但這暗器的古怪,卻是厲害非常,端的不在唐家之下。

  正在大家屏息而觀之際,那兩柄迴環鉤看看就要碰著冰川天女,忽見青衣閃動,裙帶飛揚,霎眼之間,大殿之中,忽然不見了冰川天女的影子,眾人正在錯愕,那兩柄迴環鉤無人攔擋,竟然帶著嗚嗚的嘯聲,直向人叢之中飛來。眾人登時騷動,有的閃避,有的便想出手硬接,亂糟糟之際,忽見兩道烏金光華騰空飛起,叮叮兩聲,那兩柄迴環鉤忽然掉頭飛回,去勢如電,比剛才葉天任發出之時還要快速得多!

  眾人又是大駭,這迴環鉤盤旋飛出,力道極強,竟然給人用暗器打回。這份功力比雷震子葉天任等輩,高出何止十倍!那兩柄迴環鉤掉頭之後,直飛如矢,竟然飛到了冒川生的講壇,座中許多高手本待尋覓那發暗器的人,但在這樣緊張的關頭,哪能分出心神旁觀。

  但見冒川生微微一笑,揮袖一拂,那兩柄迴環鉤又激射而出,飛得甚高,霎眼之時,便從眾人頭頂越過,射到大殿之外。幾乎就在同一瞬間,忽聽得葉天任慘叫一聲,跌倒地上,手顫腳抖,在地上滾轉,如中瘋魔。眾人眼睛驟然一亮,冰川天女身形又倏地重現,站在壇前。原來她適才躍至樑上,只因身法太快,眾人連看也看不清楚。她恨那葉天任太過歹毒,避過迴環鉤後。隨手彈出一顆冰魄神彈,打中了葉天任的太陽穴,那奇寒之氣隨著穴道直鑽心頭,葉天任如何抵受得住。

  冒川生合什說道:「善哉,善哉!眾弟子趕快救人!」雷震子等一眾武當弟子早已伺候在旁,這時靈山派九個黑衣人個個都受冰魄神彈之傷,尤以葉天任傷得最重,雷震子急指揮同門將他們扛入後院禪居。殿中秩序剛剛恢復,忽聽得磔磔的怪笑之聲,從外傳來。

  笑聲搖曳,震得大殿嗡嗡作響,眾人抬頭一看,只見頭上驟然飛起一片紅雲,自殿外一掠而入,從眾人頭上越過,落在壇前。原來是一個穿著紅衣的瘦長漢子,兩頰深陷,雙睛如火,頭髮蓬亂,猙獰怕人。座中有一兩個較為年長的,喊出來道:「赤神子!」

  赤神子磔磔怪笑,對著冒川生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傲岸之極,突然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向下一摔,道:「你們在這裏比試武功,怎麼暗器匕到我的頭上來了。」哨哨兩聲,摔下的就是那兩柄迴環鉤,跌在地上,裂成八片。眾人均吃了一驚,赤神子的指力之強,確已到了捏石如粉的地步。

  冒川生道:「赤神道友,他們後輩的暗器,怎麼傷得了你,何必動氣?」赤神子「哼」了一聲,道:「你把那發暗器的後輩叫出來。」冒川生笑道:「他們此刻正在冷熱交作,待他們病好之後,你再到靈鷹山找雲靈子夫婦去吧。」雲靈子夫婦是靈山派的長老,亦是赤神子的好友。赤神子一聽,皺皺眉頭,朝地上一瞧,認出那是靈山派的獨門暗器迴環鉤,他本來存心挑釁,一計不售,接著又冷笑一聲,左手一伸,雙指之間鉗著兩支袖箭般長短的芒刺,道:「這可不是靈山派的暗器了。」

  唐經天一躍離座,叫道:「這是我發的天山神芒,你待怎樣?」原來唐經天剛才用天山神芒打飛葉天任的迴環鉤,天山神芒嵌入鉤中,這時也到了赤神子手上,天山神芒堅逾金鐵,他捏之不斷。赤神子瞪了唐經天一眼,向冒川生稽首說道:「你開山結緣,盛會難逢,我也求你指點指點。」赤神子本意是想藉此與唐經天動手,但懾於冒川生的德尊望重,到底不敢過於放肄,所以姑且照「結緣」的規矩,話明在先,然後好與唐經天比試。不意冒川生微微一笑,說道:「難得道友也來,指點那是不敢當的,我叫我的侄女向你領教吧。冰娥,你就使一趟達摩劍法,向這位前輩請益吧。」

  赤神子與冒川生同一輩份,冒川生此言,表面似是謙虛,實即仍是把他當做來「結緣」的一般後輩看待,赤神子勃然大怒,正待發作,只聽得冰川天女笑道:「這位前輩我已領教過多次了,我看他再苦練十年,下次再來,求你老人家結緣,也還未晚。」這說話即是說以赤神子現在的本領,連她也打不過。冒川生搖搖頭道:「你真是初出茅廬,不知滄海之大。」此語似責似讚,赤神子氣得七竅生煙,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朝著冰川天女,呼的一掌拍下,喝道:「小妖女,看是誰要苦練十年。」唐經天手撫游龍劍柄,躊躇未退,冒川生向他揮一揮手,笑道:「你也要來結緣嗎?這次未曾輪到你,你下去歇歇。」

  唐經天退回原座,赤神子與冰川天女已在壇前交手,赤神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揚空一抓,一抓不中,立即變招,雙掌牽引,劃了半個圓弧,徐徐推出,只聽得「哎喲」一聲,有一個人已暈倒地上。座中高手,均是大吃一驚。

  這赤神子的功夫怪異之極,雙掌通紅如血,原來他手掌上的皮膚都已剝去,連骨頭都看得出來,這還不足駭人,更駭人的是,他掌挾勁風,熱呼呼的,竟似鼓風爐中噴出的一股熱風,圍在前面觀戰的人,功力稍低的都立感呼吸不舒,悶熱難受,有一個人竟因此暈倒。眾人被熱浪迫得不由自己的後退,冰川天女笑道:「黔驢之技,不過爾爾。」冰魄寒光劍陡的一揮,頓時寒光耀眼,冷風四射,那悶熱之氣,全被驅散。冷熱相消,眾人都覺精神一爽,又圍上前來,看他們交手。

  只見赤神子狂呼疾搏,儼如一頭發了狂的野獸。他掌勢飄忽,出招如電,冰川天女身法雖是輕靈之極。仍然給他如影隨形,掌鋒總是不離要害。但他的掌勢雖是飄忽不定,卻也碰不著冰川天女的衣裳。眾人都不禁嘖嘖稱異。看來冰川天女似是暫處下風,但她劍隨身轉,每一招每一式都刺削得恰到好處,雙方鬥了一百來招,赤神子竟沒佔到絲毫便宜。

  冒川生面露笑容,一面看一面點首,忽而笑道:「兩人攻守均正。只是赤神道友的掌力還未發揮盡致;冰娥,你的戰法輕靈已是恰到好處,穩健也足防禦,只是劍學有如兵法,要講究出奇制勝,你的偏鋒變化,尚未盡達摩劍法的所長。」他隨即就兩人的掌法劍法,指點了幾招,講的都是最上乘的武功奧義,除了唐經天等有限幾人,餘人都是莫名其妙。

  赤神子卻是又驚又怒,他和冒川生本是平輩,而今聽他的指點,竟是深通自己武功的竅要,而且兩邊指點,亦並無偏袒之處。因此赤神子雖恨冒川生當眾貶低他的身份,將他當作後輩來「結緣」的人一樣看待,卻也做聲不得,冰川天女一經指點,出招越發精妙,真的是意在劍先,赤神子的後著也常被她料及,預先防禦。赤神子這一派的武功是越戰威力越強,掌力越來越重,赤神子曾與冰川天女交手數次,深知她的功力比自己尚遜一籌。這時已鬥到了將近兩百招,赤神子的掌力已發揮到盡處。一舉手一投足都帶著一股勁風,圍觀諸人,漸漸覺得熱風蓋過了冷氣,不約而同地又向後挪動。赤神子鬥到分際,忽地一聲獰笑,全身骨骼格格作響,突然一躍而起,兩隻蒲扇般的大手交叉斬下,周圍的數丈方圓之地,全在他的掌力籠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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