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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自此金世遺便在這小島上住下來,跟隨那個老人學習武藝,金世遺本來只知有姓,未曾起名,「世遺」二字乃是那老人到了海島之後才替他取的。

  到了海島之後,金世遺才知道那老人名叫毒龍尊者,這個海島名叫「蛇島」,在黃海與渤海交接之處,亙古以來,人跡不到。毒龍尊者少年時候,是個武師,自從患了麻瘋,被人驅逐,無意之中,飄流到這個海島,與毒蛇為友,取毒蛇的口涎,治癒了麻瘋,他一身絕世驚人的武功,就是在蛇島之中練出來的。

  毒龍尊者攜金世遺到了蛇島之後,就悉心傳他武藝,金世遺聰明之極,每種武功,從來不要師父指點三遍,最多兩遍,就能記得。毒龍尊者每年總要出外一兩次,每次一兩個月不等,師父出去之後,他就獨自在蛇島之中練功。師父每次回來,說的總是救了多少個麻瘋患者之事。師父常常和他說起麻瘋患者的苦楚,以及他少年之時,怎樣險險被人燒死等等情事。金世遺自己曾身受其苦,對外面人世,憎恨之極,只願一生能在這海島之上,再不重踏人世。

  如是者年復一年,霎眼之間已過了七年,金世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經練成了第一流的武功,忽然來到了這一天,又發生了一個突然的變故——

  往事一幕幕的閃過,金世遺腦海中泛起那一幕景象:一日黃昏,紅日西落,火球一般的太陽就像沉入大海之中,餘霞散綺,海上一片金碧。金世遺忽被師父叫到跟前,只見師父面容有異,緩緩說道:「你已經盡得我的所傳,如果重回陸地,行走江湖,料想當今之世,已無幾人能與你為敵了。」金世遺急道:「師父,外面人心叵測,我還是留在這裏的好。」毒龍尊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不錯,外面果然是人心叵測,連武林中人,亦多半如此。但其中亦不是沒有好人,像邙山的呂四娘和江南的甘鳳池就是好人。」

  金世遺從來沒聽過他師父提過中原的武林宗派,甚是好奇,正想問呂四娘和甘鳳池是什麼人?只聽得師父又道:「還有天山派的,呀,你若不出去尋訪到天山派的門下,就有殺身之憂。」金世遺莫名其妙,問道:「這是什麼緣故?」

  毒龍尊者道:「我所創的這家武功,自信不在天山諸俠之下,不過,不過——」金世遺道:「不過什麼?」毒龍尊者皺了皺眉,道:「再過些時,你就知道了,呀,不知天山門下,如今還有何人?他們會不會幸災樂禍,讓咱們這派的武功絕滅,唯他獨尊?」金世遺叫道:「什麼,現今天山派的弟子是沒有心肝的壞人嗎?弟子願隨師父出去,找他們比武!」

  毒龍尊者又搖了搖頭,道:「等下我都和你說個明白。你替我將蛇兒叫來。」金世遺在蛇島七年,已學會了驅蛇之術,聽了師父吩咐,便想出去呼喚,忽見毒龍尊者頭頂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忽道:「世遺,你要記著你少時所受的痛苦!」金世遺道:「弟子記得!」毒龍尊者揮手道:「快去快來,我還有許多話要和你說!」

  金世遺在海島各處走了一遍,將群蛇都喚了出來,那些蛇如有靈性,一隊隊的排在林外,每一隊有一條大蛇隨金世遺游進林中,似是要向毒龍尊者請安問候。金世遺走進林中,叫道:「師父,蛇兒都喚來了。」抬頭一看,猛地裏大吃一驚。

  只見師父汗出如漿,兩目圓睜,眼珠一動不動。金世遺叫道:「師父,你怎麼啦?」毒龍尊者一聲不出,金世遺上前一摸,只見他身體已經僵硬,竟是死了!他的身邊擺著他日常所用的鐵拐,鐵拐下面有一本書,封面寫著:《毒龍秘笈》四字,封面歪歪斜斜地寫著幾個字:「武功大成後,要找天山派,呈書與他看,求——」寫到「求」字,筆劃已是潦草模糊之極,幾乎辨不出來,想是氣力用竭,未待寫完,便死去了。

  金世遺放聲痛哭,群蛇俯首,亦似致哀。金世遺這才知道師父原來是想喚群蛇前來話別,他說有許多話要和自己說,只恨未及聽他最後的話,不知他要說的是什麼。金世遺將師父埋葬,大聲叫道:「師父,我記得你的話,我記得你我都同受過的痛苦,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要憎恨世人!——」

  金世遺哪知他將師父的意思完全理解錯了!毒龍尊者在逃至海島之後,不錯,他是一直憎恨世人,但在十六年前,呂四娘、甘鳳池、馮瑛、唐曉瀾諸人來到蛇島,呂四娘、馮瑛聯劍殺敗毒龍尊者,又救了他的性命,將世人有好也有壞,與立身處世的大是大非等等道理,反覆和他談論,終於令毒龍尊者恢復了人性,化恨為愛,因此他才以有限的餘生,盡力去救治世上的麻瘋患者。他要金世遺記住曾受過的痛苦,無非是想金世遺繼承他的遺志,將來也出去救治麻瘋患者,推而廣之,救一切受苦受難的人,可惜最後的遺言來不及詳細言說,竟令金世遺斷章取義,完全誤會了師父的意思。

  金世遺葬了師父之後,將師父的遺書《毒龍秘笈》揭開來看,其中的武功,雖然十之七八自己都曾經練過,但訣竅精微之處可不能全部懂得,有了此書的解說,這才豁然妙悟,將所練過的武功貫通。書中還有製煉各種劇毒暗器的法子,以及各種打暗器的奇妙手法,金世遺都一一依書練習,又練了三年,試掌力則發掌可以摧樹,試暗器則用一枚毒針就可射殺海底鯊魚。心中想道:「我師父在蛇島一生,創出了這種厲害的武功,應該叫外面的人知道,這才不至埋沒了他一生的心血!」

  又想道:「聽師父日常談論,中原各派的武功,也沒有什麼不得了之處,那些人以前居然敢歧視我的師父,我不如出去一玩,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待到打敗了天下所有的成名人物之後,我才說出我的師承來歷,好叫師父名垂不朽!」如此一想,金世遺便有了離開蛇島之意。只是這三年來卻有兩個極大的疑問,盤塞心中,無法思解。那便是師父臨死之前,提及天山派的那些說話是什麼意思?以及師父何以會突然間死去?

  正是:忽然暴死大離奇,兩個疑難誰可解?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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