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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第七回 劍氣射珠宮亦真亦幻 柔情聯彩筆宜喜宜嗔

  彈的是《詩經.周南》的一章,歌詞道:「南有喬木,不可稱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若譯成現代白話詩則是:

  有棵高樹南方生,
  高高樹下少涼陰。
  漢江女郎水上游,
  更想追求枉費心。
  好比漢水寬雙寬,
  游過難似上青天。
  好比江水長又長,
  要想繞過是枉然。

  這詩寫的是一個高傲的少女,任何男子追求她都追不到手,詩中所用的都是比喻和暗示,陳天宇聽了,不覺心中一動,想道:「冰川天女為什麼彈這首歌詞?難道她是自比漢江女郎麼?冰川比漢江那可是更要難渡得多!」

  抬頭一看,紅日正在天中,琴聲劃然而止,園子裡靜悄悄的,人人心情都覺緊張,冰川天女和白衣少年約會的時刻已經到了,忽聞一陣簫聲,遠遠傳來,吹的也是詩經中的一章,歌詞道:「蒹霞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若譯成現代的白話詩則是:

  蘆花一片白蒼蒼,
  清早露水變成霜,
  心上的人兒哪,
  正在水的那一方。
  我逆著水流去找她,
  繞來繞去道兒長。
  我順著水流去找她,
  像在四邊不著陸的水中央。

  這詩是男子覓意中人的情歌,伊人可望而不可即,詩中充滿愛慕與惆悵的情懷。簫聲一停,只見園中已多了一人,正是那白衣少年,手持玉簫,腰懸長劍,更顯得豐神俊秀,只見他收起玉簫,彈劍笑道:「冰川伴多琴盧妙,但願人間劍氣銷。姑娘彈得好琴幾乎令我忘了比劍之事了。」

  冰川天女淡淡說道:「你也吹得好簫,敬聆雅奏,果是高明,劍法必定更妙,那是要領教的了。」

  陳天宇暗暗好笑,他二人琴簫酬唱,哪裡像是即將決鬥的模樣。只聽白衣少年大笑道:「那可不是大煞風景麼。」

  冰川天女道:「你要我下山,那豈不是更煞風景?你若不願比劍,我也不願強人所難。你下山吧,這裡實在不是你該到的地方。」

  白衣少年搖了搖頭,笑道:「那麼除了比劍,我可是沒有辦法請你下山了。好,咱們一言為定,若我輸了,我就再不來麻煩你,若你輸了,你可得助我去保護那金本巴瓶!」

  冰川天女眉頭一皺,道:「塵世之事,你爭我奪,令人噁心,好吧,你亮劍進招,也落得我耳根清淨!」

  言下之意,似是一來責那少年不夠高雅,二來對這場比劍,頗有自負之意,好像可以穩勝無疑。

  冰川天女長劍出鞘,只見寒光疾射,冷氣森森,她所使的也是冰魄寒光劍,但比那些冰宮侍女所使的寒光劍,劍質又自不同,那是采五金之精,在冰窟寒泉中淬煉而成,陳天宇和芝娜雖然早就服下宮中的炎藥,可以抵禦寒氣的六陽丸,仍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

  白衣少年神色自若,微微一笑,輕彈寶劍,聲若龍吟,在下首一站,道:「請賜招!」

  冰川天女長劍一指,疾如電掣,陡然飛起幾朵劍花,陳天宇還未看清,只見那白衣少年已憑空拔起數尺,劍光在他腳下一掠而過,冰川天女微微「噫」了一聲,旁人看不出來,原來她這一劍乃是達摩劍法中的一個絕頂怪異的招數,一招之間,分刺敵人三大命門要穴,卻不料那白衣少年竟自輕輕閃過。

  白衣少年發聲長嘯,手起劍落,左刺兩劍,右刺兩劍,中間又疾刺一劍,出手五招,用了五種不同的劍法,式式不同,冰川天女道了一個「好」字,冰魄寒光劍橫空一掠,劍鋒自左而右,中途一變,劍勢陡然逆轉,出手如此之快,而竟能使劍勢隨心轉換,這在劍術之中,是最最難練的招數!只見那劍光似左反右,橫空一掠,向著白衣少年的頸項一繞而過,陳天宇駭叫一聲,忽聞那白衣少年笑聲又起,贊道:「使得好一招達摩劍法呀!」

  他竟然在間不容髮之間,又避開了冰川天女一劍!

  冰川天女更是詫異,這少年竟自知道自己的劍法師承,而自己卻不知道他的劍法來歷,傲氣不由得減了幾分。白衣少年一聲長嘯,身劍合一,來得有如駭電奔雷,輕靈處又似行雲流水。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冰川天女殺得興起,劍光四展,有如水銀瀉地,花雨繽紛,只見四面八方,都是冰川天女的影子,白衣少年在劍光之中飄來晃去,有如一葉輕舟,在狂濤駭浪之中掙扎。兩人身法越展越快,不一一會只見寒光一片,綢帶飄飄,已分不出誰是白衣少年,誰是冰川天女。搏鬥雖烈,竟自不聞兵刃碰磕之聲。雙方都以最上乘的武功,避招進招,滿園子裡,但見劍光繚繞,人影幢幢,此去彼來,眼花繚亂。兩人比劍,就如數十百人相鬥一般!

  白衣少年也是好生駭異,心道:「冰川天女果然名不虛傳,她在達摩劍法之中,又摻了許多奇怪的變著,真是叫人防不勝防!」

  原來這些古怪的變著,乃是冰川天女的父母以達摩劍法為基礎,又採擷阿拉伯劍術的精華揉合而成,與中土的劍法,截然不同,白衣少年雖是正宗劍派的嫡系傳人,也不懂得。

  兩人鬥了半個時辰,兀是不分勝負。冰川天女劍法又變,劍勢展開,全是進手的招數。只見她劍鋒忽而上指,忽而下戳,腳步踉蹌,劍法好似雜亂無章,其中卻包含著極複雜的精妙招數。白衣少年心中一凜,突然凝立不動,寶劍展開,化成了一道光幢,護著身軀。冰川天女只覺他的劍光凝重如山,撲攻不進,心中也是一凜,想道:此人功力,只有在我之上,絕不在我之下。冰川天女攻不進他的劍圈,白衣少年也破不了她的劍法,兩人自正午鬥至將近黃昏,兀是不分勝負。

  忽聽得一聲裂帛,劃然而止,冰川天女與白衣少年各自橫躍三步,檢視自己手中的寶劍,雙劍相交,亦是各無傷損。白衣少年籲了口氣,笑道:「今日可以休戰了吧!」

  冰川天女道:「今日未決勝負,明日你可再來。」

  白衣少年笑道:「但損壞了你宮中的美景,我卻實在於心不忍。」

  此言一出,冰宮中的眾侍女這才注意到有好幾處假山湖石已被劍光削去了一大片,不禁連叫可惜。白衣少年道:「咱們相鬥,殃及山石,這真是何苦來?」

  冰川天女道:「既然如此,那就不鬥也罷。」

  白衣少年卻又笑道:「你還未勝我呢,你又不肯隨我下山,叫我如何是好?」

  冰川天女眉頭一皺,似是對這少年的歪纏甚不耐煩,道:「你自己不會下山嗎?」

  白衣少年又笑道:「偏偏我又想交你這位朋友,我下了山,怎能再見著你?更何況棋逢對手乃是人生最暢快之事,我下山後,怎能再找得一位似你這樣的對手廝殺?」

  冰川天女道:「那你想怎地?」

  白衣少年道:「這兩日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雖然對客人不大禮貌,但我也該請你一次,明日中午,你到下面冰穀之中,咱們再決個勝負。你就是把冰峰削平,也無關係,免得在這裡相鬥,損壞了你宮中的美景。」

  冰川天女心中一氣,道:「好吧,依你就是!」

  言出之後,這才覺得被他請出冰宮,視同賓客,倒真的有點像朋友了。

  白衣少年看著那些被損壞的假山湖石,忽又笑道:「園林佈置,有如少女衣裳,亦宜時常變換。損壞了重新佈置也好。」

  口講指劃,不理冰川天女聽是不聽,竟大談其園林佈置之道。宮中的佈置,都是冰川天女設計,叫侍女所為,那些侍女聽他說得有理,竟然圍上來聽,冰川天女不欲在人前責駡侍女,發作不得,白衣少年講了一陣,忽而打了個呵欠,道:「可惜你不肯留客,我今晚又得在冰峰之下,睡一晚了。」

  冰川天女氣道:「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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