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川天女傳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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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震子本來號稱玉面狐狸,給謝雲真利劍毀容,又眇一目,把謝雲真和我恨到極點,崔雲子有殺弟之仇,王流子給謝雲真的毒針所傷,傷好之後,結了個瘤,武功也再練不到原來地步。謝雲真經那晚之後,便不知踪跡,這三人盡都遷怒於我,十餘年來,到處追踪,立誓要把我置於死地。」 陳天宇聽得毛骨聳然,心道:「原來師父是為了逃避他們,才到我家教書,與我們同來西藏的。」只聽得蕭青峰又歎了口氣,說道:「這真是無妄之災,那晚過後,我憂急交煎,尚在盛年,髮先白了。只是我還有一事未明,那王流子不知是因何緣故,替他們布下這惡毒的奸計?」 陳天宇問道:「是不是給師父一腳踢下冰淵的那個人?」蕭青峰道:「正是那人。呀,我迫於無奈,又殺了王流子,這冤仇結得更深了。聽說雷震子那次挫敗之後,苦心練功,已到爐火純青之境,當年我已不是他的敵手,今後相逢,只怕更難倖免!」陳天宇道:「聽了此事,我覺得雷震子那幾人固是不該,謝雲真也未免太過心狠手辣!」 蕭青峰噓了一聲,帳外寒風怒號,忽聽得「嘿嘿」冷笑之聲,混雜在風聲之中,聲音不大,卻是極其清峻,蕭青峰一躍而起,只見一片東西,輕飄飄的撲面飛來,蕭青峰無暇理會,一閃閃過,奔出帳外,只見噴泉濺珠,冰河映月,山頭銀白,冷冷清清,蕭青峰心頭一震:這人的輕功怎的如此高明,竟然在這剎那之間,就逃得無踪無影。 蕭青峰心頭怔忡,返身入帳,陳天宇道:「師父你看!」聲音顫抖,蕭青峰朝他手指之處一望,只見一片牛皮,上端牢附在帳幕帆布上,下邊兩角,卻捲起來,飄飄蕩蕩。蕭青峰心中一凜,這片牛皮雖比普通的紙質為厚,到底是不受力之物,來人竟然用暗器的手法,將它彈了進來,附在帳上,內勁之神妙,實是不可思議,那片牛皮上端用兩口小釘釘住,陳天宇展了開來,只見上面劃有兩行小宇,宇跡稜角四露,一看便知是用指甲劃的,不覺又是一驚,念道:「湖海飄蓬十數年,江南漠北每流連,請君早到天湖會,問訊當年鐵拐仙。」 蕭青峰目光閃動,自言自語道:「我還以為是雷震子,誰知卻是鐵拐仙,咦,這倒奇了!」陳天宇道:「誰是鐵拐仙?」蕭青峰道:「鐵拐仙是二十年前縱橫湖南的一位怪俠,聽說是江南大俠甘鳳池前輩的徒弟,甘鳳池把他師兄了因的鐵拐,在邙山石壁上取下來,傳授給他——」 陳天宇插口問道:「了因的鐵杖,何以會插在邙山石壁上?」葉蕭青峰道:「了因當初是江南八俠之首,與甘鳳池有半師之份,後來了因背叛師門,江南七俠在邙山師父墓前,聯劍誅凶,由女俠呂四娘殺了他,了因鬥敗之後,臨死之前,把鐵拐一擲,插入邙山石壁,(按:此段情事詳見拙著《江湖三女俠》,此處不贅。)甘鳳池後來將它取下,傳與愛徒,想是為了念及當年了因代師傳授之情,所以讓他的禪杖傳作本門之寶,甘鳳池的徒弟本名叫做呂青,得了師伯的禪杖之後,改為鐵拐,由甘鳳池授他一百零八路披風拐法,故此號稱鐵拐仙。」 陳天宇道:「這鐵拐仙和師父交情怎樣?」蕭青峰道:「我出道之時,他已名滿江湖,我雖然慕他之名,卻是無緣拜見。」陳天宇奇道:「如此說來,師父與鐵拐仙並無一面之緣,何以他又約你到天湖相會?」蕭青峰道:「是呀,此事我亦百思不得其解。反正我要到天湖去找一位異人,若能在那裏遇見鐵拐仙,倒是一件幸事。」 陳天宇想起了那神秘的藏族少女之言,忽然問道:「師父找的異人,可是冰川天女麼?」蕭青峰詫道:「什麼,冰川天女?這名字好怪,我可從來沒有聽過。冰川天女是什麼人?」陳天宇道:「我也不知道,只聽得那藏族少女說,冰川天女也住在天湖。」遂把上半夜在冰巖上遇見藏族少女等之情事說了一遍,又問道:「那麼師父所要找的異人又是誰?」 蕭青峰道:「我聽說冒川生大俠的弟弟桂華生,少年之時,因與天山派的唐曉瀾夫婦較量劍法,輸了一招,負氣遠走西藏,隱居天湖,此事得於傳聞,不知是否屬實。但如今我受強仇追逐,那雷震子的武功又是武當第二代第一高手,遠非我所能敵,在此僻壤窮邊,又無人可以援手,想來想去,只有希冀桂大俠尚在人間,可以為我解此困厄。」陳天宇道:「怎麼冒大俠的弟弟卻又姓桂?」 蕭青峰道:「桂仲明前輩與冒浣蓮女俠結為夫婦,共生三子,一依父姓,一依母姓,一依義父之姓,各各不同,大哥叫冒川生,二哥叫石廣生,三弟叫桂華生。三人之中冒川生內功最高,桂華生劍法最好。他輩份極高,若然他肯伸手,雷震子絕對不敢逞強,呀,只不知道他是否尚在人間?」 陳天宇道:「那鐵拐仙的武功比雷震子如何?」蕭青峰道:「一別十餘年,我也不知雷震子的武功又到了如何神妙之境?只是看適才鐵拐仙所露那手,雷震子諒也不能勝他。」沉吟半晌,道:「鐵拐仙與我素不相識,約我到天湖,不知是何用意?雷震子是武當派的人,武當派交遊廣闊,若然鐵拐仙是雷震子約來的人,那我就更糟了。」陳天宇本想建議師父請鐵拐仙相助,見他如此說法,心中更是不安。 師徒兩人在破爛的篷帳中住了半晚,寒風透骨,冷得陳天宇牙關打戰,好容易熬到天明,收拾行李,卻見昨晚那夥人的篷帳,仍然留在當地,想是因為逃走匆忙,來不及帶走。陳天宇也不客氣,便將篷帳捲了,蕭青峰瞪他一眼,忽而歎了口氣,道:「你內功未到火候,難受嚴寒,好,就讓你將這篷帳帶走吧。」 蕭青峰把噴泉的熱水,經過過濾冷卻,又盛滿了三個水囊。兩師徒跨上馬背,續向前行,第一日天氣尚好,第二日卻下起靡靡的雪雨來,冷得陳天宇好不難受。 第三日天雖放晴,積雪融化,更是寒冷。日頭過午,兩人剛出山口,地勢開闊,日喀則城隱隱在望,蕭青峰喜道:「今日晚間可以趕到日喀則了。」忽然「咦」了一聲,面有異色。陳天宇眼利,只見在山口斜坡之上,睡著一個乞丐,那乞丐髮如亂草,半面臉埋在積雪之中,頭枕在一技鐵拐之上,身上衣服破破爛爛,露出來的肌肉凍得通紅,陳天宇生了憐憫之情,上去將他輕輕一推,道:「喂,喂,不要睡在這兒!」那怪叫化側了側身,幾乎滾下,陳天宇急忙將他扶住,那怪叫化一伸懶腰,忽道,「不要碰我。」 陳天宇這才發現他左足長右足短,原來是個瘸子,連忙道歉,問道:「你可要東西吃麼?」那叫化緩緩抬起頭來,陳天宇月光與他相接,不覺吃了一驚,只見他面如鍋底,配上滿頭亂髮,奇醜無比,眼光冰冷冷的射住陳天宇,陳天宇打了個寒戰,那乞丐有氣沒力的道:「放下。」陳天宇放下一袋乾糧,他毫不道謝,側了側身,臉孔又埋入積雪之中。陳天宇偶一抬頭,忽見師父目光充滿憂慮之色,示意叫他快走,陳天宇解下身上的駝絨外套,輕輕蓋在他的身上,回到師父身旁。兩師徒馳出了山口。走下平地,蕭青峰這才長長吁了口氣。 陳天宇問道:「師父,可有什麼不對麼?」蕭青峰道:「你有沒有注意他那支鐵拐?」陳天宇心頭一震,道:「他是鐵拐仙嗎?」蕭青峰道:「我沒見過鐵拐仙,我也未聽說過鐵拐仙是個瘸子。這怪叫化的那支鐵拐,粗如碗口,看上去總有五七十斤,尋常的叫化哪能提得它動?何況他居然睡在斜坡之上,積雪之中,便可斷定他不是尋常之人。」陳天宇道:「若然他是鐵拐仙,師父和他套個交情,豈不甚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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