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郎紅浣 > 莫愁兒女 | 上頁 下頁 |
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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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文和同情他,反勸他寬心忍耐慢慢找,人沒有找不到的,反正吃口閑飯行裡不在乎……因此寶三爺來到北京城區就有了吃住的地方。 哈德門距離王府井大街不遠,王府井可不就有個王爺宅第。鄰近還有一條鐵獅子胡同,那裡頭也住有幾家闊人,出名兒的算義勇侯張勇,這年頭老侯爺依然炙手可熱。 蔡掌櫃指點寶三爺走這一條尋人明路,說是小孩子就是問錯了話,人也總會原諒…… 三爺倒像變老實,答應了幾個是夾起包袱上街。 這是他到京都第二天一清早,上了街什麼就都好玩,包袱裡原有些碎散銀子,邊說邊玩邊買點零吃,逛了多少地方他自己也記不清。 申牌時光這才掉回頭走上王府井大街,一味尋開心,隨便向路人打問訊。 時間不早而且天上陰沉沉像要下雨,誰也都沒有興趣跟小孩子討麻煩。 三爺泄了氣剛要回去一枝春茶行,忽然那邊有人打起架,立刻圍上一大堆好管閒事人們,三爺自不肯不管閒事,他一溜也溜進了人群。 打架的是鐵獅子胡同張府戈什哈,約莫四十來歲,掛著一身零碎,留上掩口髭須、單看模樣兒就不大順眼。 對方是一條碩長漢子,年紀也在五十邊,他還帶有一位大姑娘,長得頂苗條頂好看,青帕包頭青布褲褂,底下一對三寸蓮鉤。 說打架其實還不過強欺弱,根本那漢子只會躲閃,漢子說:「將爺您老認錯了人……」 將爺叫:「張維,老子認得你這王八日了……」 打得凶,躲得巧,蠻好看的,人自然越聚越多了。 這局面眼見不了,大姑娘只好向前勸架,她說:「將爺,你手下留情……話也要聽人講,我們姓王,初次來京……」 剛說到初次來京,將爺猛的飛起巨靈掌,一掌摑在姑娘梨花似的左腮上。 姑娘是叉著手講話,不留心挨了一記耳光,當場口噴鮮血花容失色。 那漢子回頭怔一怔,胸口上就也著了一靴尖躺在地下。 將爺真夠狠,追進去,金剛大踏步抬起腳即要望下踹,觀眾們傾身探首爭看大踏步怎麼踹死人。 就在這個時候,三爺瞥見身旁有人探手拔出前面一個軍官的佩刀,極速,極穩,刀由將爺左肋連把兒送進去…… 躺在地下的漢子,剛好雙手抱住將爺一隻腳拖他摔倒…… 血光崩湧,大家才曉得出了人命,三爺急看行兇人竟是皇子四阿哥…… 四阿哥大約是中午出門的,身上綢衫子單馬褂織就怒開花朵,頭上紗帽子綴顆東珠,左邊手拿一把尺來長的摺扇,溫文爾雅,人物軒昂。 除了寶三爺,誰也不知道殺人的是他,他本人也好像完全沒有那一回事。 三爺瞅著他笑,他鬥起眉毛搖搖頭,彼此會心,然而他並沒有看出三爺偽裝破綻…… 這當兒街上人聲鼎沸,順天府衙門恰好路過辦幾個案的,鐵獅子胡同也又來了人。 倒楣的還是那個空刀鞘還在腰的軍官,明明他的刀插在死人身上,這還有什麼好辯的?殺人到底不平凡,軍官也要捉入官裡去,不過總還得留給他一分體面。 打架的漢子可不然,挨了幾下好打立刻給綁上,做公的還要拘捕大姑娘。 大姑娘倒是不肯求情,做公的剛一上前動手腳,四阿哥突地轉手中扇子指點著叫:「你們為什麼抓她?她打架麼?殺人麼?」 四圍群眾跟一聲「為什麼抓她……」 北京城魚龍混雜,做公的目能見鬼,看四阿哥那一付排場夠神氣,他們就都不敢討麻煩,屍首交給地保看管,帶上漢子和軍官回衙門。 大姑娘一路追了去,寶三爺守定她背後跟蹤,只有四阿哥趁紛亂裡溜走了。 當府縣碰著命案夠頭痛,偏偏被害的是侯府戈什哈,行兇的來頭也不小,威靈顯赫九門提督衙門站堂官,這怎麼辦? 沒辦法向漢子身上找辦法,漢子口供姓王,初次來京……但張府指證他原是殺人逃犯。 一案牽出兩案,事情越發不簡單,忙殺了府尊大人,漏夜趕辦照例文章,看熱鬧的全給趕散了。 那位大姑娘躲在照牆下,呆等到二更天,她就又望王府井大街來。 老遠路,天在下雨,姑娘淋雨獨行,忽然背後有人低聲兒叫姐姐,姑娘怔一怔,寶三爺頂上去扶在她肩下走,接著說:「……路滑得很,我攙您走啦!」 姑娘還看得清楚是個小孩子,以為他怕鬼故意獻殷勤,她說:「你害怕?時間還早得很呢!」 她緊牽他一隻手。 三爺覺得人家有禍事還是頂仁愛,心裡很感動,他柔和地問:「您是頭一次晉京?現在上那兒去呢?」 姑娘道:「王府井。」 三爺叫:「巧,我也是……送您到家有話告訴您……我看見什麼人殺死那個戈什哈。」 王府井大街,有一家買賣舊書破字畫冷颼颼的古董店,姑娘就住在這地方。 門是虛掩著,姑娘輕輕推開一條縫,讓寶三爺側身進去,書架邊開鋪睡下老掌櫃萬居。 姑娘悄悄領三爺後面走,借壁上瓦油燈豆大的黃光走上小扶梯,眼前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樓。 姑娘跪下爬進去,找到一根一寸長的臘,敲火石燃上,回頭點手兒招呼三爺。 三爺很內行,就梯上脫掉鞋,母老虎進窩屁股望裡退,燭光邊看姑娘去了包頭青帕,散發蓬鬆,長眉深結,憔悴得像帶雨梨花。 他搭訕著說:「姐姐,不要怕,我可以幫你忙。」 姑娘不禁郝然笑了,這—笑不打緊,紀寶忽地呆住了。 本來姑娘那樣子,眼睛,眉毛,鼻子,嘴,都很相似崔小翠,這一笑,可不是活脫一個樣兒? 三爺最敬服翠姐姐,看了不由他不動心。 姑娘說:「你還不過十二三歲,別管人家的閒事,北京城那一天沒有冤枉的案情。」 紀寶搖搖頭說:「我看不順眼。」 姑娘又笑了。 三爺接著說:「姐姐,你是不是由西藏來的?」 姑娘大驚失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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