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郎紅浣 > 莫愁兒女 | 上頁 下頁
五〇


  當時被灌毒藥時,她有辦法運用內功吐掉過半,不但先頭受毒較淺,不像畹君那樣孱弱不禁風。

  而且後來越來越強橫,常罵人也常打人,弄得看管的鷹狗爪牙都恨她,媒孽進讒百般折磨她。

  於是上頭也都不歡喜,同時還不敢把她送人為婢為妾,認為可能惹禍招災,因此她一直寄押郎渡獄中。

  日子長久了,無人過問,管獄的牢頭,卻不該轉她不好的念頭。

  一天更深夜靜,那倒楣的牢頭大約去強姦她。

  姑娘雖然上了足鐐,雙飛腳把人家踹塌了胸膛,上面用手枷磕爛了那個倒楣牢頭的腦袋瓜子。

  單看被害人慘死情形,引起了官場公憤,判定就地斬決……這是桑喜姑娘今天得到最後的惡耗。

  紀珠聽完了她的話,一顆心好似落在油鍋裡,可是眼前有喜姑娘哭個哀哀欲絕,他就什麼話都不好說。

  胡亂喝了幾杯離別酒,他準備星夜首途郎渡救人。

  喜姑娘自不免柔腸寸斷,惟恐伊人有失。

  紀珠講得好,他說:拉薩人口不過十萬,想有區區郎渡能有多少人馬駐房?死因牢用不著三五十人守衛,法場上大不了兩三百眾把場,不管囚牢還是法場,相機營救,事同探囊取物……

  極勸姑娘不必擔心,千萬節哀珍重。

  他留給姑娘北京南昌兩地詳細地址,央求她早日前往,另圖快聚。

  紀珠講得頂神氣,儼然沒事人兒。

  喜姑娘到底不能太放心,兀自哭泣不停。

  張維看他們倆倩形非常親熱,他老人家也還是喜上心頭,愁重眉頭,忍不住說:「珠爺請過來,我有幾句話告訴你……」

  紀珠巴不得有人替他解圍,急忙過去倚著張維坐下。

  張維伸手撫在他的肩上,苦笑道:「……大恩不言報,我不敢多講什麼。只是我病沒有大好,不能追隨你前往郎渡……你太過驕傲,我很害怕。郎渡市鎮不算頂小,不應該視若無人之境。那地方靠近德慶,德慶有名女將叫穆喀爾文成,她盜竊唐朝文成公主的諱號裝點門面,居然沒人講她閒話。因為這婆娘太過兇狠,她會使淬毒飛叉、飛刀,又會吹劍吐火,馬上使一支火尖槍,端的力大無窮,萬夫莫敵。

  郎渡的典獄官好像是劄魯,如果是他,那真叫做冤家路窄,他恰是文成的外叔祖,假使你要準備劫法場的話,那是必定會碰著她,別的還不要緊,必須當心她的邪術,她能咒人墜馬,吹劍取人腦袋……

  我總想你還是乘夜入牢救人比較有希望。你就走吧……月亮上來了,由這兒奔德慶進郎渡,雖然雪地不好走,一個更次總可到達吧?我要勸你多帶一匹好馬,救到人千萬不可停留,火速往東疾馳,緊防追兵,能夠一口氣跑出三五裡那就好了。你請吧!我的少爺……」

  說著,張維也滴下了兩點眼淚。

  紀珠馬上站起來,笑道:「好,我這就走……」

  張維點點頭。

  紀珠又道:「不需要的東西全留在這兒,省得路上麻煩。

  邊說邊裝束成獵人模樣,背起長弓,帶十支箭,腰帶裡插兩支匕首,掛上寶劍鏢囊,外面披一件風衣,戴個雪笠兒,就算打扮完畢。

  喜姑娘卻在帳外替他料理牲口。

  究竟姑娘們心細,她為他裝滿足用的乾糧水袋,還給他帶著獵人應用的傢伙,和一些獵獲的禽獸……」

  珠爺出來時,姑娘長跪馬旁,手捧角觴餞別,低徊嗚咽,不能成語。

  珠爺只覺得鼻子裡一陣酸,不由他不淚流滿面。

  他抱住她,就她手裡喝幹那一角觴酒,輕輕放下她。

  猛的退一步,跳上張爺送他的紅鬃馬背上,牽著他自己的黑馬風馳電掣疾馳而去,當夜三更天他到了郎渡。

  這裡該是所謂鍋莊,初夏天剛由遠方趕到一大批駝子,起卸貨物,溜馬喂牛,這時候也還是燈籠火把忙成一片。

  紀珠馬立階前,立刻過來一個黑大漢,一聲不響伸手接去兩匹馬韁繩。

  珠爺以為必是莊裡夥計,他裝作內行,不客氣拿起獵叉,挑起兩三件獵物,大踏步便往裡面走。

  一間大屋子堆滿了風塵僕僕的客人們,有的趴在桌上,有的蹲在火爐邊,紀珠昂著頭,挺著胸,一直穿過人群。

  那些向火的人看見他獵叉上蟲蟻,有的叫起來,意思是說大冷天幸運的獵人……

  紀珠笑著點點頭,扔給他們一隻免子,再過去同樣的情形,他又佈施了兩隻免子一隻香麝兒。

  那獵叉上沒有什麼了。

  他走到一張桌子旁邊坐下,有人給送來濃茶和熱酒,乾糧袋子裡抓出一把幹杏仁,他從容咀嚼著下酒。

  一會兒後,外面進來了三個人。

  打頭兒英雄氣概上八尺身材,四十五六年紀,身上草上霜反穿馬褂,白狐裘水獺皮帽,臉瞠微黑,鳳眼含威,蠶眉壓翠。看樣子仿佛有點像那天拉薩路上碰著的帶珍珠獻佛的那個窮漢子。

  紀珠嚇得心中一陣陣跳。

  再看後面兩個伴當,儼然一對黑煞神。

  一個背著淡墨綾大包袱,一個肩上扛著一件奇怪的傢伙,像是大雨傘,但是雨傘為什麼用黃緞子套?

  而且那個背大包袱的,竟還是剛才接去韁繩為他溜馬的人,珠爺不禁大驚,臉上變了顏色。

  他這邊急忙起立,人家那邊並不理睬,一逕走到後面去。

  後面角落裡空著一張桌子靠著牆,牆上掛著油燈,那兒沒有生火,所以顯得特別的冷清寒意。

  他們三個人圍著桌各據一面,由那黑大漢肩上放下像雨傘的傢伙,就倚在桌檔上,包袱裡拿出一大堆乾糧來。

  他要了兩壇酒,誰也不理誰,各自管著吃喝。

  紀珠心裡嗔怪人家太過驕傲,不服氣也就不願意再打招呼。

  他睥睨著坐下喝他自己的酒。

  片刻工夫,看人家兩壇酒喝幹又叫兩壇,好酒量引起了滿屋子人的好奇,莊主人由炕上下來,走過去攀談。

  那人讓主人入座,拿大碗敬酒,他們立刻談得入港。

  那人說特意由拉薩趕來觀光女犯行刑,莊主人大笑說值得一看……

  那人好像問起穆喀爾文成,主人竭力把那婆娘恭娘恭維得和飛天夜又一般可怕,他們講的話紀珠苦不太懂。

  本地語言還差不多,直急得他抓耳搔腮滿頭大汗。

  那人不時的總膘他一兩眼,微微送笑。

  這會兒恰好剛才那個接受紀珠贈送免子的人,拿盤子托半隻烤好肉給送來,說的竟是河北話。

  珠爺喜得拉緊他央求對飲,這人又給招來三個漢人。酒越喝越凶,話越說越痛快,珠爺才算聽清楚五更天要在前面盆地上斬決小紅姑娘。

  他暗自叫幾聲慚愧,慢慢截住了酒,著急的想溜出鍋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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