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郎紅浣 > 莫愁兒女 | 上頁 下頁
四七


  珠爺三次張弓,那人左右手兩顆彈子同時擲出,左手彈擊碎了空中來彈,右手彈射落了珠爺頭上雪笠兒。

  當時紀珠也不過略一停疑,那人馬走如飛眨眼消逝,雖然說左右前後無人看見,大爺到底也還是羞得滿臉通紅啼笑皆非。

  這是他落下娘胎第一次受到的小磨折,害得他著實發了一會呆。懶懶地扳鞍上馬,緩緩的駛進拉薩。

  拉薩兩個字該作聖地解釋,他是西藏的首邑,也就是從前吐蕃國的邏婆,也叫邏些,位置很難得,恰在於廣潤平野,四周望得見的全是戴雪高峰,人煙尚稱稠密,商業頗為繁盛熱鬧。

  人們居住普通都是石板屋或者碉房,碉房不一定高兩三層或者六七層,但屋頂總是扁平的,這是比較有點辦法的人的住宅,當然也有支架黑帳蓬過日子的牧人或商人。

  達賴喇嘛的官殿叫布達拉官,在街西一個大丘陵,高入雲漢,像個十三層的寶塔,形式極其雄壯麗都。

  珠大爺進了城先到這地方轉了一轉,他想找個漢人問訊,牽看馬來回轉。

  面前人來人往都很忙,好像就沒有留得住片刻聽他說話的腳色,彷徨四顧,暮色將沉,心裡不由不有些著急。

  驀然有個約莫十三四歲的瘦長小孩子,舞著翩翩大袖奔過他身邊,迅速的塞進他手裡一個紙團兒。

  大爺微微一怔,飄目望那小孩子牽著一匹黑馬擠在人叢回頭送笑。

  大爺算證實了人家並沒有弄錯,這才趕緊打開紙團兒看,看裡頭寫著兩行小字:「近郊甘丹大寺靠近黑色蕃帳蓬,有人抱病垂危,可用海容老人保命護心丹急救之,其家孝女喜桑精通漢語可與一談,夜得確息,朝即啟程,勿得癡戀。同路人留言。」

  大爺看了不免又發一怔。

  他想:同路人可別就是那個帶珠獻佛的窮漢?……好,我必須找他討教兩手,……想著把紙團兒藏入懷裡。

  抬頭看那小孩子還在前面走,他想追上他,小孩子忽然跳上馬搖手示意。

  黑馬前頭慢步走,大爺駿馬後面遠遠地跟,出了城小孩子夾馬疾馳,大爺這才跨上雕鞍躡蹤緊追。

  說是甘丹大寺靠近,其實離寺還很遠。

  天剛剛黑,模糊望見前面黑帳篷,小孩子駐馬等待珠爺趕到,伸手指一指,撮口吹起一聲長哨,猛可裡撥轉馬頭,潑風似的頃刻跑得無影無蹤。

  紀珠又發一陣怔,他就猜想不到馬上要發生什麼事?

  好在藝高人膽大,到底他還是下了馬,步步留心照小孩於指點的蕃帳蓬走去。

  走到帳門口,裡面出來一位姑娘,珠爺雖則眼力強,卻也沒看清楚她的模樣兒,手中馬韁已被接了去。

  清脆的,帶些兒悲哀成份的一句京調兒:「爺,您請進……」

  她和馬轉帳後消失了。

  大爺滿腹狐疑,態度卻還鎮定,脫下頭上雪笠兒抖掉雪花,拍一拍兩邊臂膀,從容伸手挑開皮簾子,慢慢的低頭鑽入帳裡。

  眼前燭光微弱,爐火熊熊,一陣陣怪味撲鼻,一陣陣熱氣騰騰,是獸糞作薪細細添,是酥油茶鐺中初沸。

  可是大爺對此一點兒不感興趣,他瞠目直視趴伏地下偏袒右肩的一個中年漢子,背上長個碗大疔瘡,汙紫旁溢,顏色顯然不對。

  大爺挨近前再端詳了一下,霍地屈下一條腿托起病人手,凝神靜氣把脈,把過脈口裡喃啼自語:「脈若續絲,魂遊墟墓……至多還有四個時辰的命。」

  猛的站起來,那位姑娘可就跪在他面前,長髮披肩,眼淚瑩瑩,美得像一支破綻的水仙花。

  大爺並不細看她,衝口說:「給我包囊……」

  他忘記了那些包囊有的相當重。

  姑娘道:「回爺的話,都搬進來了。」

  翻身指住火爐旁。

  大爺上且刻過去打開包袱,拿出一隻藥瓶,拔去木塞子,倒顆黃豆般大赤紅藥丸握在掌中放下藥瓶回頭問:「昏迷多少時候?」

  姑娘道:「兩日夜……水漿不入……」

  她滴下眼淚。

  大爺說:「姑娘請起,病的是什麼人?多大年紀?平常體力很好……」

  姑娘道:「請叫我一聲桑喜,病的是我父親,四十一歲,平日打獵為生,體力非常好。」

  她爬起來一旁侍立。

  大爺點點頭,把掌中的藥丸放到短幾上一隻空盤子裡,說:「請放心,明早還你一個好的人。現在請你給我準備幾件東西,一杯清水,一隻大碗,一把鉗子,一個碗大的鐵箍兒,一柄湯匙,最好要銀的。」

  姑娘道;「銀湯匙恰有一把,鐵鉗子有,鐵箍兒恐怕沒有,雪化的水行不行?」

  邊說邊去替人家裝上藥瓶的塞子。

  紀珠道:「我想鐵條總不會沒有吧?」

  姑娘道:「這倒有。」

  紀珠道:「找一支來,不要太粗。」

  姑娘立刻找到一支像通條一般大的鐵條,珠爺接過兩手這麼一扭,扭斷一段拗個圓圈拋在火爐裡去燒。

  然後呀附姑娘把短幾端近來排好應用傢伙,笑笑道:「你有力氣麼?我抱病人坐起,只要你支住他……」

  姑娘眨著眼只管打量著躺著盤子裡兩支雪花價白的匕首,大爺那邊已脫去了身上長衣服,彎腰向前輕輕托起病人,姑娘這才趕緊跪下來幫忙。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