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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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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三爺憤極進撲,雙劍交輝,雙龍繞柱,曹仁虎雙足並脷。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西北角屋上又來了一個苗條女人,渾身縞素,矯捷如貓。 紀寶曉得來的必是呂四娘,可是他關心著皇帝不敢戀戰,一不作二不休,率性兒併合上雙劍,騰開右手革囊裡取出一扇鋼鈸,測量著敵人鶴行鷺伏在八十步以外,托起鈸,覷個准,手起鈸飛,星河失色。 鈸奔呂四娘咽喉,千鈞一髮,險煞毫釐。 天溝裡閃電般竄出胡吹花伏身健跳,挺劍仰刺飛鈸,鏗鏗一聲巨響,飛鈸翻飛高空,寒芒四射。 幹手准提展開臂膊夾住呂四娘小腰肢,一躍而逝。 天溝裡又出了燕月和念碧,他們向寶三爺揮手,寶三爺這就怔住了。 紀寶帶著一肚子驚疑,趕去下面看望皇帝。 禦書房,一句話好像很平常,事實上構造大不簡單,回廊複室,曲折迷離,雖然不算密如蜂房,至少也有三五十個門戶,外人到這裡來走也走不通,更不要講找人。 雍正帝他今夜存心誘敵,故意在靠院子那個大屋子裡坐定,窗戶洞開,簾惟盡撤,院子裡到處懸燈,屋裡卻只燃一枝蠟燭。 雍正帝說在看書,究竟人距離燭火還遠,這種佈置無非要使屋裡望窗外一目了然,窗外望屋裡不能太清楚。 寶三爺這會兒揚聲走進屋裡,雍正帝狂笑著站起來歡迎他。 三爺急急搶步請安,眼看官家手中玩著敵人周潯的那副漁板,美兒倚劍旁立滿臉飛紅,窗子下橫爬著周潯的屍首,他是連肩搭背被劈下一條臂膊喪命的。 三爺看著不解,他一直瞅住美兒發楞。 雍正帝笑著說:「這傻孩子認為有虧職守,不高興呢!她是躲在壁衣下,賊人一跳窗,她真像一隻狐狸那麼快,我也沒看明白,賊人拿劍那只手斬斷了,可是人並沒有就躺下。 這副漁板呢,向我頭上飛來,我還不是一伸手接住。 作怪,這東西原來是鋼鐵的,老賊的牛勁兒好大。我是虎口上受了微傷,沒關係麼,這有什麼不高興呢!」 說著又大笑。 美兒道:「奴才太粗心……」 她滴下了眼淚。 紀寶道:「我的錯,我不應該讓老賊下來……」 雍正帝道:「算啦,算啦,你們聽,外面一片喧嘩,馬上那些飯桶就要來找麻煩,紀寶留在這兒替我應付,我要睡覺去。」 紀寶在禦書房接見許多有體面的王公大臣,好不容易把他們打發走了,皇后偏又傳旨賜宴。 還好一個人吃喝沒有多大討厭,胡亂應個景兒,謝過恩問侍衛老爺借一匹馬飛馳回家,卻早是近午時光。 家裡並不知道宮裡鬧了多大事,張勇老侯爺和三位老姨太還不免要埋怨他幾句話,個中只有吹花、燕月、念碧、小綠是明白的。 燕月、念碧都不開口,吹花不住瞅著寶三好笑。 人前不好問,三爺還是滿懷疑惑。 原來當時吹花救了呂四娘,直挾她飛出城外。 四娘認識燕月,眼見吹花那般好身手,心中雪亮明白,當即拜倒地下痛哭失聲。 吹花說念她為父復仇孝子居心,所以救地一命,勸她此後不要再來,說雍正帝新納一寵妃,她是海容老人的徒弟,拳劍弓馬舉世無敵,縱使八俠俱集,恐怕也只有甘拜下風。 又說剛才使飛鈸的是紀寶,說他身受雍正帝厚恩,莫怪他下手無情。 一席話把呂四娘說得灰心透底,她便要橫劍自刎,吹花極力勸解,送她上馬走了她才回來。 晚上家裡沒有客人了,大家都在七老姨太碧桃那邊陪張勇老侯爺用膳,這時吹花才查問到紀寶宮中的情形。 紀寶說起周潯臨死拋擲鐵漁板,震傷官家虎口,美兒愧恨無地自容那些話,吹花譏笑寶三疏忽,說他本來就不應放過敵人闖進禦書房。 紀寶自承輕敵,說是原留一個讓美兒姐姐開釆,仍怕她初逢勁敵慌了手腳,巴巴的先射中周潯一枝鐵翎劍,那枝劍穿透他的右手背,事實上他已不能使劍。 話說到這兒,三爺反問媽為什麼搶救呂四娘? 他驕傲的說他那一飛鈸,挾雷霆萬鈞之力,快比流星閃電,除非您,媽,能破! 吹花笑說:「你太狂妄,要知道媽並不算什麼,世上高人還很多,你這螢火之光何足與語日月。 呂四娘她是一個孝女,不共戴天之仇難怪她呀,你何必趕盡殺絕。」 紀寶笑道:「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媽,您當然是不忍啦,不過官家心裡正在可疑大哥二哥和燕月、念碧兩個哥哥徇私縱敵,假使這一次再被他知道您放走了呂四娘……」 吹花道:「別人怕允禎,我不怕允禎,我不但問心無愧,而且為他賣過太多氣力,他要是不諒解,我乾脆移家邊疆去做個化外之民。」 紀寶笑道:「一家人都搬走了,我呢,留我一個人在朝?」 吹花笑道:「你是乾爺爺的,媽不要你了。再說吧,反正你是允禎的赤膽忠心不貳之臣,他難道還能虧待你嗎?」 紀寶臉紅了,他莫名其妙的心中究竟是有點慚愧的感覺。 小翠沉吟半晌說:「姑媽,我認為您的移家主張不錯,我們幾家人能跟您上邊疆去安身立命,那實在太好了。」 吹花笑道:「好麼?那還不容易,三位老姨太也去,邊疆好玩呢。」 她眼波掠過三位老姨太,看到豎起耳朵在聽講話的張勇老侯爺臉上,驀地心頭一陣慘痛,她怔住了。 小紅急忙說:「媽,不忙吧,再過一兩年不遲。」 小綠打岔著叫:「碧哥哥,你真壞,有好買賣做也不通知我一聲,告訴你,我還未必不如你哩。」 念碧笑道:「你講什麼?我不懂嗎?」 小綠笑道:「我講昨夜上皇宮廝殺呀。」 念碧笑道:「這個你可以請教你的月哥哥,我就不過是傀儡,被他牽著走的。」 燕月道:「我們就都沒有動手麼,賊人一露臉周潯先著了一箭,曹仁虎鬥不了三合,使個撒手錘,到底還是雙足並削墮地身死。 看老兄弟那幾手劍法,管保八俠一同來也不是他一個人的敵手,根本用不著幫什麼忙的麼。 他的飛鈸你是沒有看見,多可怕呀,簡直是廣成子的翻天印,陸壓道人的寶貝葫蘆,錯非姨姨一劍撥雲撩月,誰還能破得了?」 燕月講得起勁,不覺指手畫腳,他是相當穩重的,很少像這樣興奮講話。 老侯爺看得眼花,追問到底怎麼說? 吹花爬到他的耳朵邊慢慢講給他聽,老人家聽清楚了,他就嚇得糊塗了,三不管一疊聲又催著紀寶入宮保駕去。 吹花受不了張勇老侯爺一再慫恿,她終於第二日正午時光,進宮給雍正帝請安並慰問美兒。 關於嗣後防衛宮圍的策略,她指示了不少機宜。 主要也不外三點,一不可輕敵,二不使敵深入,三截擊是最好的防禦。 她的話有許多些帶著諷刺的成份,但諷刺的不是美兒。 雍正帝聽著大笑,他十分滿意她肯來看他,暗示皇后留宴。 君臣談得融洽,話題兒談到紀寶婚姻方面,皇后笑問官家,她可以不可以認楊頌花姑娘做乾女兒? 官家笑笑說為什麼不可以?咱們家的事誰管得著。 皇帝說笑話,那也還能認真,皇后偏要謙遜地央求吹花代向楊吉庭先容。 吹花明知這都不過一種籠絡手腕,倒是不好不答應,出來便到南河沿找吉庭,吉庭講得好,說女兒許給傅家了,一切應由傅家人作主。 眉姑也是千肯萬肯,諸葛先生綠儀她也不免熱衷富貴。 存之這位太史公說得最切實,他說這事果出官家的意思,我們不肯根本不行,既然無可挽回那又何必多費唇舌?還是請姑媽趕快教導妹妹進宮朝覲禮節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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